2019年2月28日 星期四

【少女前線】【自設指揮官x閃電】星辰(R18)

此篇為委託文,感謝水々桑的委託。
自設指揮官與OTs-14的故事,有R指定內容。指揮官設定也是來自水々桑。
↓指揮官人設(繪師:胃食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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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緩速行駛,在連結人類城市的鐵路之中,已經很少有能發出這樣聲響、又開得這麼慢的火車了。在戰爭中被毀壞之後重建的,清一色是又快又安靜的磁浮鐵路。
  喀噠──喀噠──聲響還伴隨著微小震動,處在車廂之中即可用身體感受到,或許算是一種風情吧?也因為慢,車窗外的景色照理來說清晰可見,不會發生一晃眼便錯過什麼的遺憾事,唯一構成阻礙的只有氣溫,車廂內溫暖,窗面凝了一層霧氣。
  他默默地看她不時用手擦拭,抹出一塊圓形好朝外面探看。可以看到鐵軌兩側的枯枝上堆滿了積雪,列車經過時這些枯枝僅是微微晃動,看來這樣的行進速度還不足以震落任何一片雪花。
  此刻未著制服的這名指揮官有點緊張。有一點。
  維克托不是愛操心的人,除了性格因素以外,也跟總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這一習慣有關。然而他為了今天的事,可能用完了一輩子的憂慮額度,花在擔心交通時間、擔心保暖衣物這類芝麻小事上,當他意識過來,隨即故作樂觀地想道:他至少可以藉由擔心以上事件,來忽略那些真正恐怖的。
  閃電就在他身邊,只隔一個手掌的距離,事實上,他只需把握拳的手攤開,指尖就能搆到她的衣擺。
  他們選擇搭乘這班上一世紀出產的列車,是不久前閃電從一本雜誌上發現的,漂亮的紅色車身寢台列車,名叫「星辰」,行駛一條特別的路線:舊時代西伯利亞鐵路的新西伯利亞站到伊爾庫茨克客運站,停留約半日,再從原路線返回,約費時三日。他們能擠出的時間不多,小旅行的選擇十分有限,維克托不確定這是不是最好的選擇,指揮部裡翻來翻去也就那幾本雜誌,如果閃電只是偶然拿起這一本,那麼他們就是偶然上了這班列車的吧。
  列車還保有使用車票的機制,而不掃描乘客們的瞳孔,儘管那樣在安保上會牢靠得多。
  臥鋪十分地大,維克托目測它至少寬兩米,長將近兩米半,是十分充裕的空間,即使不用緊挨在一起也能睡下兩人……事實上,那就是一張床了。他眨眨眼,把目光重新投回閃電的側臉,她就像任何時候那樣安然坐著,只是仍不時伸手揩拭窗戶。臥鋪和兩人的座位之間橫著塊狹長桌面,底下有小冰箱,桌的一側是大窗,另一側是一個小浴廁間、和包廂的門,那門能夠上鎖。
  是的,這不是一般的寢台,而是更昂貴些的包廂寢台,關上廂門裡面就是自己的時間了。雜誌上介紹這是人氣的旅遊行程,受到社會上的菁英階層喜愛,然而從登上列車開始,他們就只遇見過一個帶著酒壺的獨身男子,完全不是什麼菁英份子的模樣,把腦袋縮在大衣之中,維克托說:那是個軍人。閃電問他何以見得?他又說:因為他的大衣是黑的、圍巾也是黑的,還有走路的姿勢。
  「您的大衣和圍巾也都是黑的呀。」那時她笑道:「你們一樣啊,維克托。」
  他跟著微笑,卻搖搖頭「不一樣的。妳瞧,我還帶著女伴呢。」

  列車開出了那片不濃密的森林,漸漸地樹都退後了,像是站在地平線上那麼遠,近旁皆是平原。就在這時,她小小地啊了一聲,引來他的關注,她回頭,朝他聳了聳肩,笑說:「我看錯了。」
  「看錯什麼?」
  「我以為是馴鹿,我看錯了。」閃電說,用手拍了拍大腿,動作像是在說「算了、算了」,因為待在開著暖氣的車箱裡,兩人都脫了大衣圍巾,此時的她身穿一件淺色毛衣,毛衣裡頭是襯衫,袖子蓋過了大半雙手,只露出那幾段蔥白一樣的指尖。因為那都是維克托的衣服呀,跟他此時穿的襯衫毛衣一模一樣──為圖方便,他有好多一樣的衣服,穿在他自己身上,當然是正常尺寸。戰術人形們的私服不多,身為指揮官,平時不免為這些擁有漂亮女孩外貌的部下們感到可惜,然而真要說有什麼實質表現,卻也只有這次借出衣物、和上一次贈送衣物而已,兩次的對象,都是面前這名女性人形。這當然不是巧合。
  「這裡是不是已經沒有馴鹿了呢?」閃電問他,眼睛裡有光影流動,語氣卻不像是想要得到答案。
  「恐怕是沒有了。」維克托還是答道,語音剛落,他又想,或許對方是真的很希望能見到馴鹿,便又補充:「恐怕全世界都沒有了。」語氣裡帶了點悲傷,他知道自己少有這樣嚴肅的說話。
  他發現自己難以措辭去詢問閃電是否真的想看見馴鹿,因為這陣子他短暫地變得有些迷信,覺得問了會使某種不吉利的事情發生。他很想知道對方是否開心,不管是露出開心的表情還是用言語表達都好,說著想要一場旅行的閃電終於與他踏上旅途,她如願以償地使用了特地購買的漆木行李箱,但他就是想知道,想知道她是否感到……幸福……他希望她能感到幸福。
  很可能是知道他的心思的,閃電沒有選擇言語回應,只是無一絲芥蒂地望著他的眼睛,眼神清澈透亮,臉上浮現一個……好吧,他就斗膽稱之為幸福的微笑吧──她笑著對他說:「沒有馴鹿,但是我看到那邊的山,還有你呀。」
  「嗯?我?」
  「是啊,看,就在山上面。」說著,她再次用手抹去霧氣,窗外遠處積雪的山的景象映入眼簾,維克托第一次朝那兒仔細看,發現除此之外,自己的臉也倒映在窗面之上。那被擦拭過的一塊窗面,原來也是塊鏡子。他忽覺耳根一熱。
  「我發現我真喜歡看您的表情,指揮官……雖然一路下來幾乎沒什麼變化。」
  他終於鬆開拳頭,卻併攏著五指,它們像是凍僵了一樣硬梆梆地,還是沒向對方移去一吋。閃電身上過大的上衣底下是一條深灰色毛呢裙子,長度在穿上大衣時剛好被遮住的那種;裙子底下是黑色的絲襪,蹬一雙短筒靴。她說過,自己雖然也有些衣服,但剛好不足夠禦寒,便欣然接受他借出的上衣,而指揮部的隊友們聽聞這次出遊的計畫,又紛紛自告奮勇地要將衣服借給她穿,不一會兒選擇就多到讓人產生選擇障礙,便趕緊挑了這條裙子,是西蒙諾夫的罷,雖然從沒見她穿過,如此對裙子來說,也算是幸福的吧。
  維克托想把手放到閃電的大腿上,不是為了感受一下那個毛呢料子,也不是出於什麼下流的理由──至少此刻還不是。他倆之間一直都是很清淡的肢體接觸,更多時候是相互用聲音在碰觸對方的耳膜,不知道對方認為自己如何,但耳機之中閃電的聲音堪稱沙啞甜蜜,那是已然確定、彼此都頗為舒適的相處模式。就連她在他面前死去的那一刻,她的聲音也柔軟地撫觸他,兩人的身體之間雖然幾無空隙,他卻只是輕輕地摟抱她,好像她本就如此輕盈,維克托不需支撐任何重量,他的手臂只是製造出一個曖昧的範圍,然後他優雅有度地邀請她在這裡頭轉圈圈,不想要的話離開無妨,可以的話,流連倚靠一下也不成問題。
  他總是在邀請她,從不著急,倒是可能慢得讓想看八卦的傢伙著急(如果指揮部裡真有人意識到的話)。或許是因為維克托這一輩子只想當個可愛的紳士,擁有玩伴、也有能夠互相索求的對象;又或許是,於他而言,閃電有什麼特別之處。
  事已至此,答案非常明顯了。
  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旋即作罷,作為替代,又突兀地抬起手來──閃電看來並不認為這突兀,她搧動睫毛,清澈透亮的神情沒有改變。維克托老早就明白,閃電從沒有一次拒絕他的邀請,聽起來真不像是OTs-14這名戰術人形會有的設定,但他知道這就是真實的她,與眼前這女人一來一往,從未產生是在情場上過招的感受,她總是那麼真誠,這個像貓一樣的女人竟從不試圖掩飾什麼,腳步輕盈,直視他的眼睛──即使說了很討厭當花瓶,在非得當花瓶的時候卻也稱職漂亮得要命──他突然就這麼想到。就連在死去的時候,也如此真誠,他得到了一個吻、一句真實的告白,和一句安慰,真實到維克托感覺她的死亡也是全然真實的,吻和告白都隨著那真實的死亡一同死去,那句安慰倒是得到兌現:她說她很快就會回到他身邊。
  維克托把幾根指頭放到對方頰上,輕輕撫摸,柔軟的淡金色髮絲順勢掃過他的手背,他看閃電仍然接受邀請的表情,他從沒想像過會有這一天,沒有想過這個特殊的女人會是個人形,從來沒有,因為他甚至完全沒想過「她」會出現,他曾經以為自己會永遠獨身,擁有的只是相互嬉戲取暖的同伴。
  維克托撤回手,起身離開了包廂尋找吃食。
  回來時他看到閃電移動到了臥鋪上,他將前段餐廳車箱那兒拿來的熟食和烈酒擺上桌子,仍然選擇坐在椅子這邊。臥鋪較低矮,她伸長手來取食,維克托注意到她已經解開了鞋,端去紙杯、紙盒後便將兩腿收上臥鋪。見狀,他打趣地道:
  「一大早出發時,看妳一臉睡眠不足。怎麼樣?這下我們直接住在房間裡旅行,妳想睡的時候隨時都可以睡。」
  「很好呀,雖然我當初並沒有考慮到這些。」
  「吃飽了想睡就睡吧。」
  「在您獨自醒著的時候,旅伴呼呼大睡不會很掃興嗎?」
  「……妳覺得自己不需要睡一覺嗎?」
  「可能需要,」閃電聳聳肩「出門前那次小睡,記得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吧。倒是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吶,指揮官?」
  「什麼問題?」他明知故問。
  「獨自醒著,不感到無聊、或寂寞嗎?」見他如此,閃電也不避諱地大膽回應。
  「這很難講,說不定會很有趣呢,我從沒看過妳睡著的樣子,也從沒聽過。」他下意識把她死去等待甦醒的那一次從「睡著」的範圍中剃除。
  「那是因為您先睡著了呀。」她做出一個你怪不得我的表情,眼睛裡頭堆滿曖昧。
  「說的也是。」維克托瞇了瞇眼,壓低嗓音,他不止一次地被誇獎過這把嗓音,女孩們總認為他說著俄文的發音十分美麗動聽,就算是一串罵人的話聽來也像被絲綢撫觸一般。他則想,大抵所有斯拉夫語系的語言都是這種感覺吧,雖說選擇擔任格里芬的指揮官,基本具備了世界一家的精神,但家鄉永遠是最有重量的,一點小小的驕傲和癖好,都是對家鄉的愛情。要說是巧合嗎?就連閃電,與這名人形烙印的槍枝,也來自俄羅斯。
  在維克托吃下第三個皮羅什基時,閃電已經用完她的那一份──連同酒水,並漱洗過了。她回到臥鋪,躺進靠裏的位置,卻也沒有做出留一個位置給他的明顯動作,她閉上眼睛。他將口中食物吞下,輕聲問他是否能夠像這樣看著她睡,她不介意他的注視,用鼻子哼出一個代表答允的音調。
  維克托便安靜地坐在桌後的座椅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打破寂靜問道:
  「維克托,我們是不是該聊聊?」
  維克托明白閃電在說什麼。
  ──聊聊她在他面前死去的事。
  ──聊聊他眼罩底下的事。
  這次提出邀請的人,是閃電。
  他捏住紙杯,因為酒水中冰塊的緣故,杯體滲出些水來,想起他妹妹小時候總說那是杯子冒冷汗了,還好紙杯質量不差,沒給浸軟了,此時卻被他捏得有些變形。閃電的主動並未使他措手不及,在冒冷汗的也只有手中的杯子而已。維克托微微一笑,望著閃電躺臥的身影,她沒有特地睜開眼來與他講話,他說:「好啊,我們就聊聊,像平常那樣。」
  他隨意起了話題,各式各樣,天馬行空,很是放鬆,但就是不提那些事情。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閃電緩緩睡去,他起身,輕手輕腳地靠過去,發現她的睡容就跟她死去時一模一樣。

  列車自新西伯利亞站出發後過了一日又六個小時,終於抵達了伊爾庫茨克客運站。
  星辰號將在此處停留約八、九個小時,廣播傳來列車長的聲音,告知乘客們這個消息,並提醒人們千萬不可下車,這裡是嚴重受汙染的地區,任何事物,可能連空氣,都會對人體造成難以想像的傷害;列車長操著一口生硬的英語,要乘客們好好享受美景及車上的設施:餐廳 、小酒吧 、撞球室等等,並祝福他們有趟愉快的旅行。廣播結束後不久,他們從窗戶看到幾個人形下車忙活,還跟著些半身高的機器人,這樣再無人類蹤跡的車站裡能忙些什麼工作呢?人形們依然維護著這裡,數十年如一日,彷彿人類隨時會回來居住。
  維克托知道,寢台列車的旅程僅止於此了,他們只能待在車內。他也知道舊西伯利亞鐵路同樣僅止於此了,這兒就是它的終點站,再往下的鐵路,全都毀壞了,要不在從前,這條鐵路可是貫穿了整個西伯利亞,一路往東,可以到蒙古,然後挺進海參崴。
  伊爾庫茨克客運站已是目前世界上最接近貝加爾湖的車站了,也或許,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能親眼看見貝加爾湖的人類了。
  列車雖是停在車站,但此處空曠,幾無完整的樓房,除了車站本身,地面上最高的人造物竟然是月台。待在車箱裡,可以直接看到流出貝加爾湖的安加拉河,河面結了大片大片的冰。不知道看見了安加拉河是否就等於看見了貝加爾湖的一部份呢?
  火車熄了火,四下無聲,大窗外的景色也彷彿變成一幅靜止畫一般。冷靜、安靜、乾淨。
  閃電往維克托這邊靠了靠,輕輕地呼了一口氣,他竟然覺得閃電沒有從嘴裡呼出白煙十分的不合理。
  「……旅行的時候,通常不都會呼吸到當地的空氣嗎?可是我們連皮膚都沒有碰到呢,明明河水凍成那樣,好像您這麼高大的男性在上面跑跳都不會裂,可是您瞧,我們坐在這裡,還是這麼溫暖,還用不著穿上大衣。」事實上,兩人的大衣確實只在駛向新西伯利亞站的巴士上穿過,登上列車後,便一直掛在臥鋪末端的活動衣架上。
  「居然說像我這樣的在河面上跑跳,妳這不是在說我胖麼。」他笑答。
  「不,我的意思是您是個強壯的人類。」她也露齒而笑。
  維克托把手臂環過閃電的身體,去摟著她的肩膀,兩人又盯了窗外好一陣子,他才發表感想:「妳說的有道理……如果我們被騙了,這扇窗戶只是一面巨大的螢幕,車箱安裝了些震動的功能,其實我們一步也沒有離開新西伯利亞站,妳覺得可能嗎?」
  「這聽起來是個陰謀論了,」閃電評論道:「但非常有趣。」
  「還好妳這麼覺得,這行程不如他們在雜誌上介紹的有趣,是吧?」維克托不希望浪費了珍貴的休假,他攤開手掌放在對方背脊摩娑。
  「……不如我偷偷溜下去吧,那一定會更有趣,」聽他這麼說,她沉吟片刻後突發異想,接著狡黠一笑「他們都在車站裡呢,這麼久了也不見出來,我想不會被發現的。」
  「他們很可能鎖住車門了。」
  「是很可能。」

  令人意外的是星塵號的工作人員並沒有將車門上鎖,閃電沒出什麼力便將門把完全壓下,維克托感覺哭笑不得,就算此處不是什麼軍事要地,再怎麼說對人類也是有危險性的,這安保的疏忽程度著實令人淚下。
  閃電將笑聲憋在喉嚨裡,示意他先回包廂內,他照做了,關上廂門的前一瞬間瞥見她將車門拉開的動作。他轉身面對觀景大窗,發現上面已經凝結了新的霧氣,他從浴間拿了條毛巾,把整面車窗都擦拭一遍,外頭仍是方才所見的光景,空蕩蕩的,淒涼的模樣。維克托站著等待,過了一會兒,才看見閃電不知是繞過車頭還是車尾,來到星塵號開窗的這一側。
  她穿著大衣仍然抱住雙臂的模樣讓他猜想外頭十分地冷。她走近他們的車窗,因為列車高起,她一靠近,脖頸以下便被完全遮住,她把手放到窗上,早一步看出對方打算這麼做的維克托也走近窗邊,伸出手來。他們掌對著掌,維克托歪歪頭,試探性地伸出另一隻手,也貼上窗,她卻調皮地吐吐舌頭,伸指往他掌心的位置戳了好幾下。
  她離開窗邊,向前小跑了幾步,回頭看他;又向前幾步,再回頭看他,這次揮了揮手,他點頭回應。她用雙腳在雪地上劃出幾個半圓形,一開始好像是想在上面寫或畫些什麼,但積雪太黏──似乎已經沾染太多液態的水,這大概是發散熱氣的列車造成的吧,她便放棄了。朝他說了幾句話,他還來不及看清她的口型,她就背過了身去,看著遠方那結冰河面。
  維克托呼吸一窒。
  他看見她站在那兒彷彿全世界最自由的存在,像是隨時會化成無數隻淺金色的小鳥飛走一樣。
  他那麼喜歡攝影,這次在整理行李時,卻將尼康相機留在了箱外。他原來想著,這趟旅行如果這麼特別,這次便不想使用任何機械或電子產品,現下立刻後悔,他發現自己永遠只能從回憶裡看見此時的閃電了。而他馬上明白到,從今以後自己會拍很多照片,很多很多,她的照片,各式各樣,就算重複了也沒關係。
  那巨大的窗面讓維克托產生了一種自己是被關在玻璃瓶子裡的弱小生物的錯覺,而閃電立在瓶外,看到他一瞬的倉皇,便給出安撫的微笑。
  小時候他如同所有小男孩一樣,出去捉過野外的昆蟲,放進母親給予的舊瓶子裡面,小男孩想善待這些昆蟲,暫時捉起來也只是為了跟母親和妹妹分享,他總是很天真的對牠們說:不要擔心,不會傷害你們的。但昆蟲們顯然很迷惑,慌亂地揮動全部六隻腳,想爬往瓶口卻又不斷掉落。
  現在的維克托也很迷惑,閃電走進了畫中,於是那畫不再靜止,透過閃電抖動的大衣下擺,他得知外頭有風;透過她口中呼出的白煙,他得知她的吐息。

  她一回來,車門才剛關上,他就將她拖進包廂。她沒能說一個字,立刻被他親吻,他感覺到閃電是有點反對的──她吸進了外頭好些空氣吧,這下都要渡進他嘴裡了,可他不想理會這些,吻帶著濕氣,已不是那種輕柔的觸碰。沒有多久她便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他按耐不住,把她按在牆上吻,可能不小心咬了她的嘴唇。閃電的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寒氣,維克托一隻手摸索著找到她大衣上的皮帶扣,一解開,她便迅速將一隻手臂掙脫出來,那手回到了他臉上,說不清是要撫摸、還是要緊緊捉住他,大衣只剩下一半還掛在她右邊身體。
  啪地一聲,他一伸手切斷了電燈和暖氣開關,不打緊,很快這裡即將變得炎熱。
  他們跌跌撞撞地離開牆面,同時閃電的大衣終於落到地上了,儘管維克托心想要注意,他還是一屁股撞到了桌沿,哀了一聲,閃電笑了。他捧著她的臉,兩人搖搖晃晃像是什麼奇怪的舞步,而他是個心急的領舞,趕了好幾拍,不幾秒便雙雙撲倒在臥鋪,他的手很自然地伸進了閃電的襯衫底下,他摸到一片柔軟的、溫暖的腹部。
  閃電衝著他笑,連那雙閃爍的眼睛也像在笑。
  「抱歉,」他說,搖搖頭,看她,帶著力度撫摸她的臉,又搖搖頭「抱歉,我是懷著有點下流的想法邀請妳來的。」
  「我也是懷著有點下流的想法跟著來的呀。」她這麼說。
  他將對方過大的上衣一次掀起,推到頸部,底下是白色的內衣,閃電笑出聲音來,臉上微微暈紅,把雙手挪到頰邊,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僅僅是對著情人害羞的女孩。
  「妳在笑什麼?」維克托柔聲問。
  「沒有、沒什……只是有點訝異是現在。」
  「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嗎?」
  「我還穿著您的衣服呀。」
  「反正都要脫掉的。」
  閃電努努嘴沒答腔,看起來仍是心情很好的樣子。維克托自覺沒完全聽懂對方的話,便又問:
  「什麼意思?」
  「我帶著喔,那件衣服。」
  他想起來那件衣服,是自己所贈,一件仿旗袍樣式的禮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就連那件衣服也……我必須承認自己有所圖謀。」
  「那並不妨礙它是一件深情的禮物。」
  他在她回答之前就知道她會這樣說,很快伏下身抱住了她,不知是嚇了一跳還是受到撞擊,閃電抽了一口氣,那聲音讓維克托全身發燙,眼角好像要滲出淚水,甚至覺得脊椎上長出一排燃燒著火焰的背鰭。
  他曾經很擔心在終於迎來這一刻的時候,會拿眼前的她來跟其他人形做比較,尤其是當她真正坦露身體的時候,那是他最不想要的。然而此刻,他再沒有想到這件事的餘裕。
  仍然沒有鬆開那個熱烈的擁抱,他就這麼伏在她身上任呼吸起起伏伏,是因為被他所壓制嗎?閃電的臉漸漸染上更深的紅,都不是錯覺,他們倆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維克托保持這樣的姿勢,伸展手臂,細細地撫摸閃電的身體,從背部,解開了胸罩的扣子,往下到腰,再往下,鑽進裙子裡,托住臀部。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鼓動,只是忍耐著不發力,閃電有一點點遲疑地,也學著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貼著肌膚撫摸。她的手真小,他想。那手撫過他的肌理線條,總是在留有傷疤的地方多做停留,他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她望向自己時,對她微笑。耐心待她探索完上半身,那手就向下,來到了某個不好描述的地方,摸了幾下卻好像找不到褲頭的拉鍊,最終隔著長褲握住了他的東西。維克托咧嘴笑出來,湊過去咬了閃電的耳朵,隨即直起上半身,急匆匆把懷錶掏出來擺到一邊桌上,又伸長手臂,拉過地上的旅行袋,翻出事先準備好的套子。
  「妳想要替我套上嗎?」為了讓她不要緊張,他特意問。卻好像起了反效果,閃電把手放上額頭抓了抓劉海,好像拿捏不好表情,最後抽了抽嘴角說:「不…我沒有做過…不知道要怎麼──」
  維克托覺得這實在太可愛了,簡直加深了他把那東西從褲子裡掏出來的難度…呃,它似乎硬挺地把褲子卡在他的胯上了,維克托只能小心把長褲撥下來,整件褪到膝蓋以下,然後順利戴上了套子。途中閃電不時往這裡瞥,他也大方地任她觀看,他比較相信多數女性還是挺害怕這玩意兒的,第一次看到大概不是覺得醜就是噁心,卻為了顧及男伴的感受,改口稱讚他的尺寸。
  看清楚了總比什麼都不知道要來得安心吧。
  「痛要跟我講。」他交代。
  「不會跟你講的。」可她似乎偏要和他鬥嘴。
  他解開她的裙子,褪下絲襪底褲,用手撫弄,閃電喘了幾聲,又撇過頭去咬著唇不喘了,因為沒有想像中的乾燥,撥弄一會兒之後,他便將手指緩緩插入。她像是有點不可思議地向下瞟了一眼,又對上他的視線。
  他開始用手指攪弄,不一會又添了第二指,對方表情變得難以言喻,像是在極力忍耐,於是他說:「別忍著,對身體不好。」閃電翻起眼睛剮了他一眼,像是在說怎麼可能不忍耐?!維克托無法自制的不斷加深臉上笑容,他加快手上的速度,沒撐多久,她的呻吟洩漏出來,接著便無法抑止了,連綿不斷發出好聽的聲音,他感覺胯間硬得讓他頭暈。
  突然之間,他感覺手指受到一陣推擠「閃電?」他問。
  「哈啊…好…好了……快點放進來,別欺負我了──」她說,眼眶裡蓄積著不少淚水。
  「…妳放鬆點,別夾這麼緊。」維克托不大放心,卻又更不放心若不照著她的話做,她又會做出什麼蠢事來弄痛自己。
  情況讓他難以解釋自己只是想讓她更好地進入狀況,他拔出手指,用她的體液潤滑幾次便小心地將那東西插入。意外的是閃電突然捉住他的身體,使勁一拉,幾乎一口氣就全吞了進去。
  維克托嚇了一大跳,她的裡面一跳一跳地抽搐,非常熱,可能正迎來一波小高潮。他有點想要生氣,感受卻完全被腿間的器官帶著走,意識集中在那黏膩收緊的甬道之中難以逃脫。他艱難地說:「……妳要聽我的話,接下來妳都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閃電點點頭,似乎也難以應聲了,淚水已然溢出眼眶,交合的地方已然濕透,她沒有力氣忍住任何聲音了,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近乎虛弱的呻吟和抽氣聲。他盡量溫柔地動作,好像隨時處在爆發或融化的邊緣,這實在太折磨了,他卻不想結束。周遭的空氣開始寒冷,兩人的身體卻無比燙熱,尤其當閃電將他完全納入的每一次,都讓他想將上半身仍掛著的衣物脫個乾淨。
  等到她終於能完全適應,大進大出沒有幾下,維克托的腦袋隨即沸騰了,動作激烈起來,臥鋪搖晃,下意識趕緊把一手拿過去墊著,以免她的頭撞上臥鋪牆板。閃電伸手來抱他,撫摸他被眼罩遮擋的眼睛,爬滿淚水的臉仍然真誠又毫無芥蒂,他內心一動,想哭又想笑。戰爭從他身上奪走了再也取不回的東西,同時也在他身上留下無法抹除的另一些東西:肉眼可見的那些最是明顯,像是疤痕、像是這個眼罩。
  所以,有一部分的他已經永遠壞掉了。
  就像在他面前死去的她的那個部分,也已經永遠死去了。

  醒來時他看見閃電穿著那件禮服坐在臥鋪邊,他驚喜地眨眨眼,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夢中,也微微訝異自己睡了個無夢的、安穩的覺。
  兩人眼神糾纏著,不等他發問,她就率先解釋:「我想要是在這趟旅行中我沒有穿給您看,您大概會很傷心。」
  「…妳會把我寵壞的,閃電。」他深吁一口氣,尚不想起身,懶洋洋地靠著枕頭。
  「如果您還擁有自我的意志力,不至於墮落成那樣。」她將指尖輕輕地按在他的胸口上,又說:「您醒來之前,我在想…我想說一件事給您聽,指揮官。」
  「妳說。」
  「記得好一陣子之前,我玩了一個電腦遊戲,堆在指揮部您弄出來那些娛樂區域裡頭的,受了推薦,我把它找出來想見識看看。那是有兩個主人公的遊戲,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得用兩個角色合作通關。」
  維克托意識到對方這是要給他講故事,自己聽過她談天說地,聽過她唱歌,但還未聽她說過故事。
  「他們要逃離一座地牢,地牢大得恐怖,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機關──讓人懷疑怎麼會有人無聊到蓋這種東西浪費精力──扯遠了。總之,他們得合作才能逃離那裡,女人體型比較小能進入男人進不去的地方,男人力氣比較大能破壞更堅固的機關,很典型的遊戲設定呢,我多少覺得有些缺乏創意,但玩著玩著仍然會同情和喜歡這兩個角色。我花了三、四天把它破關,結局卻令人有些掃興。」
  「怎麼了?」他問。
  她笑而未答。
  「…結局那個男人死了嗎?」他又問。
  「不,女人死了。」這次閃電倒是答得乾脆。說完,她傾身過來吻了他。
  維克托感覺到唇上觸感,他神情難受,好像被困在陷阱裡的獸一樣不知所措。
  「你在考慮什麼,維克托?你我兩人已經單獨踏上旅程,你還在考慮什麼呢?」她問他:「你…在考慮我是個人形嗎?」
  「不是這樣……閃電,而且,我想要妳知道,就算我真的是在考慮妳身為人形的這件事,也不代表什麼,妳能理解嗎?」他突發性笨拙地試圖舉例子:「想想看,如果我今天愛上一個在戰場上失去雙腿的同事,我需要考慮什麼?除了考慮我是否有能力照顧她,更重要的是我得考慮和她的相處之中,我的所有行為是否會傷害她的自尊,我不願任其離去,但我勢必會花許多時間考慮的呀。」他說完,發現自己舉了殘疾的狀況當例子,似乎容易令對方誤會,又趕快道:「再不然,若我愛上的是一位喜歡居無定所、四處冒險的女性,在與她結婚之前,難道我能不和她多加溝通、好好考慮自己對未來的期望能否與她交集嗎?」
  閃電溫柔的目光灑落在他身上,微笑著輕晃腦袋,那神態竟有一瞬間像極了他記憶中母親常有的神情。
  「指揮官,您一直都很能言善道,但這次您完全沒能發揮平時的水平呢。」
  他不可至否,有些喪氣地聳聳肩。
  「但是維克托、維克托……你知道嗎?對我來說,從你口中說出來的,一直都很動人,這次當然也是。」閃電握住他的手「…你……你剛剛說了結婚這個字,是嗎?」
  維克托自知難有更浪漫的回答了,便閉口不言,況且閃電的那句話,也從來不是個問句呀。他回握住閃電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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