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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不能讓妳知道的事情。
對於最親密的人,這是何時產生了的想法呢?大概只在不久之前吧,畢竟她不習慣讓一件煩惱長時間地盤據心頭。夕張揭開電銲面罩用毛巾擦了擦臉,停下動作後,工廠格外的安靜,最後見到五月雨應該是在四個小時之前了吧。而現在,太陽已經快要下山,或許自己該收拾東西回宿舍去了,在那之前,先繞去廚房看看五月雨是不是還在那裡吧。
──絕對要用最好的笑容面對她,說謝謝妳五月雨ちゃん我會好好珍惜的……呃,好像不太對,應該說我會開心的吃光光的──夕張歪著頭想,是呢,最好的笑容。
她剛要拉上鐵門,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一回頭看,端著烤盤的五月雨就出現在門口,氣喘吁吁地,夕張趕緊把鐵門推回去,打開了燈。
她們坐在工廠裡她的位子上,烤盤裡的餅乾還維持著相當的溫度,五月雨戴著隔熱手套將它一路端過來,纖細的手腕戳進寬大的手套裡特別可愛,夕張只需用拇指和食指就可以圈住的五月雨的手腕──還會多出一個半的指節呢。
她的手不乾淨,五月雨就脫下了手套拿餅乾來餵她。
情人節餅乾──她想,今天是三月十四日,雖然直到今日上午,她還對白色情人節沒絲毫概念,硬要說些什麼,這個日期在她腦袋裡所代表的,也只有圓周率日……扯遠了,事情是這樣的,午餐後,她陪著五月雨和五月雨的幾個姊妹們一起走回房間,一邊想著下午要做些什麼,經過廚房,正巧看見提督待在裡面。
提督解釋說,上個月的情人節他的太太送了他巧克力,他想要烤餅乾回禮,因為今天是白色情人節。
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所以產生興趣,還是僅僅被餅乾吸引,白露和涼風拉著五月雨說做吧做吧我們也來烤餅乾吧,五月雨愣了一下,卻突然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說好,她也要做。
提督其實不會烤餅乾,食譜也只是在網路上查找的。他語帶警告地對她們坦承,但驅逐艦們沒有因此被挫了銳氣,看來在場沒有一個人會烤餅乾這種小事是嚇不倒軍艦的,是呀,又不會爆炸──同樣不知道餅乾做法的夕張輕鬆地這麼想著。
──但它就是爆炸了。
不知道怎麼發生的,因為有裝甲保護,除了臉上被炸得焦黑以外沒有人受傷。提督躲到遠處用鍋子遮著頭部,一臉驚恐。
「再試一次吧?」變成小黑炭的白露說。五月雨用力點點頭,涼風越笑越用力,提督還是一臉驚恐。
第二次爆炸的聲響似乎把其他人吸引過來,夕立和時雨探頭進來問她們在做什麼?白露揮著手說我們在做餅乾,涼風捧著肚子大笑說妳們這是在炸廚房,夕立說什麼什麼妳們在炸廚房啊?大概以為炸廚房是個遊戲,時雨手一滑沒有拉住她,廚房就這麼炸了第三次。
「我們找間宮小姐來幫忙吧?」提督發著抖說。
大家都同意了,五月雨卻直接默默地準備起下一份材料,因為對方從一開始就不讓自己幫忙,夕張靠過去,也只是在旁看著,不料五月雨卻回過頭來一臉認真地說:「夕張先去工廠吧,不用在這裡陪我了。」
被禁止幫忙,還(自以為)被趕走了的夕張,馬上就露出了誇張的大哭哭臉──那種由良嫌棄到不行,五月雨卻會立刻停下所有動作擔心地問「夕張怎麼了?」的大哭哭臉。
「嗚──嗚──被五月雨ちゃん討厭了,五月雨ちゃん趕我走……」
「…欸、什麼?!不…夕張妳誤會了啦!」
她當然是故意誤會的,因為無論如何都想要被五月雨安慰啊,會把手貼在自己臉上,會抱住自己的頭,不管幾次都想要這樣被她這麼做的自己,真是心術不正。這也是不想被五月雨知道的事情呢,說不想,更不如說是不能,要是被知道了,夕張覺得自己大概會突破所有攔阻怒穿裝備出擊,然後自沉於鎮守府近海吧。
上個月的十四號,她收到了來自輕巡同僚們的義理巧克力,大家都很用心的手製,味道不錯,她就想找五月雨一起分享。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彆彆扭扭地將自己做的巧克力包裝好後混了進去,她把PS2主機和手把從房間裡的垃圾堆挖出來,她們一邊玩太鼓達人一邊吃,「啊,這個巧克力裡面有果汁欸。」「真的嗎?」打完不知到第幾首歌的時候,她的巧克力就這樣被吃掉了,那天也跟往常一樣的在五點以前送五月雨回到白露型的宿舍。
五月雨會想烤餅乾給自己,是因為那天兩人一起吃了巧克力吧,只是這樣而已。
不管那些只是夕張收到的巧克力而一定要給她回禮、堅持要親手做、不因幾次失敗就放棄的五月雨真是個好孩子。
待在工廠裡的夕張整個下午精神恍惚,幾乎沒能做好一件事。現在時間大概超過五點了,她提醒自己吃完以後要快快送五月雨回去。餅乾甜甜的,味道也不膩,之後去找間宮幫忙了嗎?夕張沒有問,只顧著把餅乾往肚子裡吞,最後笑咪咪的說:「謝謝妳,五月雨ちゃん,」她張開手臂抱了對方「好好吃。」
「不客氣。」五月雨也笑了笑,卻不像平常那樣有精神,不一會兒就斂下了眼神。夕張低下頭想看她的臉,她卻撇開頭來。
「五月雨ちゃん?怎麼了嗎?」
眼前的驅逐艦猶豫了很久很久,不像是不願意告訴自己的樣子,卻又不能在當下自然地說出口。她扯著自己的手指頭,最後小聲地說,餅乾終於烤好的時候,提督說了一句話,他說:
『看到妳們這樣模仿人類,就覺得真可愛呢。』
提督這麼說了啊,夕張皺起眉頭,把身子向前傾,不明白也不管他究竟有沒有惡意,人類麻煩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的思考方式總有能力讓所有東西都變成惡意。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五月雨把頭撇向另外一邊,但並不閃避夕張伸過來的手,幾滴燙熱的眼淚流下來「…我只是想做餅乾給夕張,想讓夕張吃到,而且想要是我做給夕張的……」
「我知道。」夕張又把她抱進懷裡。
就像這樣的,我有不想要讓妳知道的事情。
很多很多,悲傷難過的事、醜陋的事、無法改變的事、委屈的事……好多好多,並不是自以為是大人的將對方當成小孩子在保護,也並不是因為對方沒有艦船時期的記憶。只是想這麼做,只是不想讓她知道,就像五月雨只是想做餅乾給自己吃一樣。
我只是不想她看到聽到或經歷那些事情。
『妳這個樣子,什麼都往肚子裡吞…』耳邊忽然響起由良的聲音,那天她們是在圖書室談話嗎?記憶中的對方刻意壓低了音量『…小心變胖。』
當然了,真正不由分說往肚子裡吞,怎麼樣也不能讓五月雨知道的,可不是那些事情。
雖然雖然,她可以跟每一次一樣的抱著五月雨,兩人大笑著身體一抖一抖、可以跟每次一樣那麼天真爛漫地說,說全世界我最愛妳,然後五月雨她也一定會說,說全世界她最愛我。
但是我只能說我愛妳,卻不能說我愛妳,今天不能,明天、後天也不能。
不能讓妳知道的事情,我卻好想妳知道。
看到妳都氣哭了,雖然我是那麼的心疼,卻又無可抑制的卑微的快樂起來。
今天的我也是這樣的自私之人。
我知道,我知道。
謝謝妳,五月雨ちゃん,我最喜歡妳了。
從今以後也請妳一直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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