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404隊長口中短暫的休息結束了，任務即刻展開。
四人搬出民宿，住進一間隱蔽的小旅社，準備期間沒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416殺死並棄置在垃圾壓縮機裡的人形被發現了，新聞大肆報導，卻沒有更多後續發展了，警方似乎束手無策。她們保養武器，蟄伏不出，分別背熟了45發下來的任務計畫，又經過幾次演練。到了最後幾小時，就連G11也成功轉換到清醒狀態。
UMP45穿了女用襯衫和西褲，把頭髮紥成馬尾，上半身綁了貼身的手槍背帶，裡面只塞進一把小小的Walther PPS手槍──六發子彈的彈匣，另外披上西裝外套，踩著皮鞋，最後，還戴上一副平光眼鏡。416和G11兩人都是戰鬥服，差別在於G11只背了自己的彈匣和幾件基本裝備，而416的防水外套底下全副武裝，足夠應付整整24小時激烈的戰鬥。看起來最無害的9則是一身平民裝扮，但這次捨棄了裙子和高跟鞋，穿著方便活動的牛仔褲和氣墊球鞋，頭髮在腦後簡單地束起。通常，穿著便服的9看起來就像趕流行的城市少女，這次不同，她把自己弄得像個整週不梳洗的邋遢女駭客，主要歸功於那件寬鬆過頭的細紋格子衫。
著戰鬥服的那兩人在外披上大衣掩人耳目，四人分頭搭車，就這樣又回到了敦刻爾克飯店，前前後後進入一間客房等待。不久，她們的隊長帶著這次的客戶進來了，那是一個梳油頭的中年男人，一身看起來就頗昂貴的西裝，身邊跟著六個保鑣模樣的黑衣男子，還有一個看來不到十四、五歲的女孩，她挽住中年男人的手寸步不離的跟著。
「這是烏蘇拉、米歇爾和格拉夫。」45把手往她們三人身上一揚，向客戶介紹了。男人點點頭，視線掃過三人臉孔，最後停在G11身上。「格拉夫是我去年特地從北非帶回來的童兵，您可以信任她的能力。」45補充解釋，這位黑道人士貌似這才滿意，伸出手來與45握了握，象徵委託契約正式達成。
「敝姓白。」他說，往女孩的肩膀一拍「這是小女，他們是我的屬下，這幾天有勞幾位了。」
此次的任務即是要護衛白和他的女兒。
這父女兩人帶著幾名手下，一路從北方逃來，除了女兒，白還有個大一些的兒子，他人在距離此處兩個城市之外，正在張羅飛機的事情，大約還要三、四天時間，才能接過父親和妹妹，全家逃亡海外。四人這次負責的，就是父女兩人這幾天、以及前往機場路上的人身安全。
只是從此不幹黑道，就逃亡海外，不會太小題大作了些嗎？──早在第一次任務預演之前，9便代大家表達了疑問，對此45只是聳了聳肩道：「不是得罪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就是掌握了什麼會惹來殺身之禍的東西吧；嘛，也很難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呀。」
9在委託人這幾天要住下的客房裡架設了簡易監控站，所有的出入口和重要通道情況一覽無遺；也事先買通了飯店高層，撥了幾名員工供她們使喚，只是沒有告知這些人詳細情形──是的，就是跟這間不幾天前才被她們炸出個大洞的飯店合作，掏錢的人自然是白，416不知道那金額多少、夠不夠將炸壞的房間恢復原狀，只知道45正是想利用飯店剛炸過的這一點，來助委託人避開警方耳目的吧。
「妳覺得這樣沒關係？」結束巡邏回到客房，416湊到自家隊長身邊悄聲說：「大廳裡都是警察。」
「他們等等就走了。」
「走了還會再回來，只要搞不清那個爆炸是怎麼回事，他們就會不斷回來。」
「那樣也好，警察進進出出的，沒人會料到白躲在這裡。」45擺擺手，看出她想要結束話題，白的幾名保鑣又往這裡瞟了幾眼，416暫時住了嘴，走開幾步，想想卻又覺得不穩妥，便轉身回去。
「…妳真的確定？」她又問，這會兒語氣友善多了，大抵是想到如果調轉立場，自己八成早就不耐煩到極點，但UMP45這傢伙仍然不擺臉色，一副從容模樣。
「我確定，別擔心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得不說聽起來像是陳腔濫調。」
「嘛，告訴妳一個祕密：所有的陳腔濫調在變成陳腔濫調之前都是經驗談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像妳要藏私房錢也是啊，收得好好的、藏在抽屜的最下層，就像在昭告世人『我就是私房錢』一樣呢，看到那個整齊的信封袋時我心裡只覺得『哇～這真是太安全了』，是吧？米歇爾。」
「⋯⋯妳進我的房間？不是、妳翻我的東西？沒經過我的同意？」416提高音量，表情裡的不爽大於驚訝，隨即意識到委託人的手下還聚在不遠處，便用氣音繼續怒道：「妳不應該翻我的東西！」
「妳不用擔心，我沒有動妳的私房錢。」
「問題不在這裡吧？！」
45擺了擺手，好像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般，並且一笑置之，自顧自走到9的身後，查看那些監看螢幕，又拍拍妹妹的肩膀，示意換班。9摘下耳機交給45，她不用聽聞就能感受到416發怒的空氣，站起來伸個懶腰，而後轉身，果然不出她所料，是416那老大不開心的臉。
「氣氛怎麼這麼差？」她問。
「我是清白的，都是416的問題。」
416像是懶得解釋了一樣猛吐口氣，搖搖腦袋，跟9一起走向房間角落的充氣床墊，她提著G11的後領把那隻睡鼠拎起來、扔到旁邊的椅子上。
「…到換班了嗎？」斜上方傳來G11模糊的聲音。
「到囉。」9替兩人回答，在墊子上坐下，拉過毯子把它的一角遞給416，又一臉好奇的追問：「怎麼了呀？」
「都是些無聊的事。」
「沒有比一整天盯著兩百多個攝像頭螢幕還要無聊的事了。」
「辛苦妳了。」
「妳倒是跟我說嘛！」
「⋯⋯嘖，9，她會不會隨便進去動妳的房間？」
「⋯好過分，就算是我，我也會自己打掃衛生的啊。」雖然每過一陣子45姊都會因為看不下去而出手。藏住後半句話沒有講的9露出一個問心無愧的委屈表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亂翻！」416解釋：「隨便看妳的東西啊、侵犯隱私那種的！」
「這沒什麼吧？」
「哈？」
「只是看看而已，我的東西就是45姊的東西，那有什麼關係？」
416知道自己又錯了，跟這個傢伙吐苦水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選擇。
9看她生無可戀的表情，瞇起眼笑了：「不然我找機會幫妳跟她講講怎麼樣？我來幫妳講？」
「跟她講根本沒屁用⋯⋯但是謝謝妳終於說了今天第一句人話，」416搖搖頭，把9的那一個眼罩扔過去「好了，我講完了，工作重要，快睡吧。」
要是這個任務搞砸，她薄得可憐的私房錢袋就要變得更扁了。
＊
同一時間，敦刻爾克飯店埋在六十呎深地下的管線通道之中，另一支身負任務的人形小隊正於黑暗中潛行。管道裡悶熱又潮濕，而且充滿異味，隊員們雖沒有一句怨言，仍難掩士氣低迷的氣氛。
任務多災多難，先是幾個成員的電子身份認證失效，害所有人差點被當成恐怖分子驅逐出境；接著下榻的旅店被裝設炸彈，好險沒有人受傷；最後是原本要與她們接頭的任務聯繫人突然神秘失聯，只好自行張羅裝備後獨斷行動⋯⋯M16心想這次可真是被UMP45整得夠慘了，這些都是跟那只小狐狸私下碰了面之後才發生的，實在叫她難以相信都是巧合。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狐狸拿錢辦事很有原則，作為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們之間的孽緣以及骯髒交易的一環，恐怕會是這次任務當中唯一能夠確信的事了吧，想想也真是諷刺。M16心中感嘆，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地說服自己都是為了M4A1，才甘願在這又黑又髒的排污管道內匍匐前行。
正思考著一邊前進，M16忽然發現管道周圍的建材改變了，如果她從UMP45那兒下載的格局圖沒有問題，她們已經離目的地不遠了。然而前方的通道更加狹窄，漆黑程度也更上一層。
M16向後方打個手勢讓夥伴暫停，自己往前探了探。
幾秒後，她回頭道：「來吧，沒問題。但是小心，前面很黑。」
「⋯有多黑？」一個節制而猶豫的聲音詢問，那是她們的隊長。
「呵呵，有一卡車的屁眼那麼黑。」
她開玩笑，可是有人生氣了。
「──M16，妳要是再說一次屁眼這個字，我就把高速彈塞到妳的屁眼裡。」
「哇噢──塞進去！塞進去！」
「M4，叫15火氣不要那麼大，我好怕怕。」
「跟她說會怕就請她閉上嘴，然後工作。」
「⋯既然妳們可以直接講，為什麼要我傳話？」
「欸，不是要塞高速彈嗎？」
「M4，叫SOP2閉嘴！」
「妳才應該閉嘴！快點往前！這裡臭死了！」
「15，妳不是說要塞──」
「──好了妳們統統閉嘴！一直講話吸更多臭氣對誰有好處？」畢竟是隊長，M4A1這麼一說，最前面的M16窸窸窣窣繼續前進，最後面的SOP2可能還想說什麼，被AR-15踢了一下，只好作罷。沒人再出聲了，可這卻使M4立即地愧疚且心虛起來，一是為了自己的語氣，二是為了幾分鐘前她們爬進管線時她發現自己竟忘了替所有手電筒裝電池的這件事情。
──所以她們才得在黑得像屁眼一樣的管道裡爬，還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惡臭，只能祈禱以前它是用來排放汙水而非排泄物，她沮喪地思考著，如果等一會兒把爆破的工作交給AR-15，對方會不會給自己比較好的臉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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