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赤城沒有睡在加賀那裡。對方從爛醉到睡死的速度太快了，一個人看動畫沒意思，她便關掉電視，試圖把桌上的零食收拾進肚子裡，也試圖喚起自己的睡意，很遺憾，這兩件事都進行得不太順利。她嘆口氣，轉頭看著加賀，自言自語道：
「⋯幹嘛一副這麼委屈的樣子，我明明很疼妳。」
她垂下手，呆坐良久，又說一次：
「明明很疼妳⋯⋯」
加賀發出微小的打鼾聲，因為屋裡太安靜，才被她聽見的。赤城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站起身來，她揉揉眼睛，去廚房翻出一個裝點心的罐子，剛好裡面只剩一塊餅乾，就把它吃掉，回客廳，將桌上已經開封的零食統統倒進罐裡收好，接著收拾垃圾，拿著加賀的鑰匙去便利商店為對方買了解酒藥。回來，留下字條，後把加賀的外套捲起當作枕頭、塞到那人腦袋底下，又進臥室拿了一條毯子出來，替對方蓋上，她拿起剛才放在加賀身上的鯊魚玩偶，看著它和她，跪在原地猶豫了好久，才把它留在電視櫃上，她發現餅乾盒落在地上，便幫對方撿起，放在鯊魚旁邊。
這會兒是凌晨，做完這些，她就離開了，鎖上門之後，把鑰匙從門縫底下塞進屋裡。
赤城已將先前兩人換穿的鞋子換回，踏著那雙令人心情不好的高跟鞋，去招計程車，原本是想回家的，經過利根的小居酒屋附近時，她一時興起，就下了車。居酒屋已經打烊一段時間，正門緊閉、掛著休息中的牌子，她走進防火巷，繞到後門按電鈴，門一下子就開了，利根穿著掃除圍裙和膠鞋、戴橡膠手套，很驚訝看到是她，側過身體，讓她進屋。
「怎麼來了？」利根問，仔細看了看她「這麼晚了，妳臉色不太好耶。」
她搖搖頭，嘆道：「都是被我媽和加賀折磨的。」
「怎麼又是加賀？」利根皺眉。
後門一進來就是廚房，地上全是水，還在流動，看來對方正在清洗，赤城踩著緩慢小心的腳步，通過廚房和拱門，走進店鋪吧台內側，店內的椅子已經全部倒放在桌面上，她為自己搬下一張，癱坐進去，高腳椅沒有椅背，她便把身體靠在牆上。利根繼續在廚房裡忙碌，中間抽空倒了一杯溫水過來給她。店面加上廚房的面積並不大，且連接兩處的拱門門簾被束起、綁在門框上，赤城坐在這兒，可以清楚看見對方忙活的模樣。
「筑摩呢？」她問。
「睡了。」利根伸手指指上方。
「那就不吵她了。」
「她要是知道妳來過，會怪吾輩不叫醒她的。」
打掃完畢，利根脫下手套和圍裙，洗洗手，從冰箱拿出一個白色的大型塑膠保鮮盒端過來，打開，裡面是整大塊連著肉的鮪魚魚骨。
「今天片魚之後剩下的，」對方解釋，遞出一根湯匙給她：「這個最好吃的，妳拿去享用掉吧。」
赤城接過湯匙，是啊，她知道這個最好吃的，她非常喜歡，只不過實在有些沒力氣，時間晚了，她的作息不是這樣的，現在不僅精神累，身體也累，都是加賀，看看她把她害的，她一邊詛咒加賀會因為喝了太多酒又爆睡而尿床，一邊慢吞吞地拿湯匙刮下魚肉，再慢吞吞地送進嘴裡，利根看著她，片刻，就把湯匙搶回來，快手快腳地替她刮，送到她嘴邊，赤城沒有多想，接受了餵食。
「⋯⋯吾輩還是煮碗熱湯給妳吧？」魚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對方一臉擔憂地問。
她搖頭「不是肚子餓的關係。」
利根聞言，不作聲，緊抿著嘴，赤城聽到對方牙齒摩擦的聲音，輕輕低笑起來。
「⋯⋯吾輩有一個原則是不說加賀的壞話，免得妳覺得吾輩在吃醋，會煩。」
「我知道呀。」
「⋯那妳應該很明白了。」利根拿起保鮮盒，回到廚房沖洗。
「明白什麼？這我可不知道喔。」
「⋯⋯妳別玩吾輩。」
「從來沒有玩妳喔。」
「果然就是在玩吧？！」利根放下保鮮盒，回頭來到她面前，雙手叉腰「⋯⋯等等、等一下，妳現在是不是覺得吾輩在吃醋？吾輩沒有吃醋喔！真的沒有！」
赤城樂呵呵地笑起來。
「這是站在身為妳朋友的立場，覺得不太高興⋯⋯哎、可以別再笑了嗎？赤城。」
「好啦、好啦。」她仍然微笑著，但是出言緩頰「我明白的，別生氣啦。」
「⋯要是吾輩再高大一點，看妳還敢不敢？」
利根雖然長得小小隻的，可是肌肉非常結實，體力也很好，日常去魚市場採購、扛著沈重的食材行走，完全不是問題。赤城曾聽筑摩說，有一次這人隻身跑去海釣，竟然被海浪捲走，游了整整三個小時，自己回到岸上，當時她的腳踏車、釣具等物品都留在附近，所以很早就被人發現了，通知自衛隊，開船出去找，但利根錯過了船，像個野生動物那樣的游回來，上岸的時候，圍觀的群眾和後方船上的軍人都在鼓掌。
赤城是覺得，這個人根本就不需要更多的身高嘛。
「可是我很喜歡妳這麼嬌小啊，你想嘛，加賀也矮呀。」
「但妳現在喜歡的那個孩子，明明就很高的吧。」
「嗯？」
「妳不是說，現在有中意的孩子了嗎？就是那個吧、就是那天──」利根掐指算了算「──星期三帶過來的那個吧？就是她吧？」
「噢、是啊，」赤城恍然，想到自己在女性之中已算是長得十分高了，而翔鶴甚至要比自己更高出幾公分「我經常穿這種要命的鞋子，就是為了比她高一些。」
「⋯⋯既然都這樣了，怎麼還跟加賀在那邊弄來弄去？」
「不是妳想的那樣，」她擺擺手，半真半假地說：「我們沒有在糾纏什麼感情方面的事情，只是在一起的時間那麼長，總有些物品不好分，就起了爭執。」
「哦、原來如此。」利根點點頭，接著想到什麼似的笑了起來「──噗、那還真是⋯幸好妳們沒有小孩吶。」
「小孩嗎？那倒沒關係。」
「妳確定？」
她點頭「如果有小孩，當然是跟著加賀比較好啊，我怎麼可能照顧得好小孩嘛，更何況加賀還有兩個姊姊可以幫忙。」
「妳媽媽不是很喜歡小孩嗎？可以請她照顧啊。」
「時常抱回去給她玩一玩就好了啊，真的要每天照顧，也太累人了吧。」
「可是⋯⋯你真的要讓小孩在加賀她們家成長嗎？她們家不是那個嗎、那種⋯⋯」利根說著，一邊往手臂上比劃了幾下。
「啊⋯」赤城抬起眉毛「⋯我倒是完全忘了這回事。」
「真是⋯⋯真的是幸好妳們沒有小孩吶！」對方誇張地扶了扶額頭，回頭繼續去洗那個保鮮盒，一會兒，背對著她又問：「那麼，那天怎麼樣了？星期三。」
「妳想知道什麼？」
「問妳有沒有度過個浪漫的夜晚啊。」
赤城搖著頭笑了笑──那天加賀跑來攪局，什麼也沒有──她覺得丟臉，這話實在說不出口，而且突然意識到背對著自己的利根根本看不見她在搖頭，便避重就輕道：「沒有，什麼也沒發生，她不是能喝酒的孩子。」
「欸──」利根似乎沒有料到情況如此，也是過了一會兒才回應：「⋯還以為今天要聽妳炫耀，吾輩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做點別的心理準備吧。」
「──幹、幹嘛？」對方緊張地回頭瞟她一眼「妳要做什麼？總不是欲求不滿所以要⋯⋯要、要做吧⋯？」
「妳在說什麼呀，就算是我，也有友情需求的啊。」說是這麼說，赤城眨眨眼，一邊就神情無辜地釋放起信息素來「陪我玩。」
「等──等等等！」利根舉起雙手擺出防衛姿勢，一邊低吼：「把味道收起來啦！」
「我通一下腺體，沒有要做什麼，妳不必緊張。」她指指後頸。
「──都是味道，筑摩肯定會發現的啦！她怎麼可能相信我們什麼都沒做！」
「噢。」赤城歪頭想了想「那我們上去吵醒她吧。」
「哈？」
「芝麻開門～」
在睡夢中忽然被亮燈，被子還被粗魯掀開，筑摩第一個反應就跟常人一樣──發怒。然而，當她睜開眼睛發現是美女叫醒服務（赤城本人肯定會這麼說），尤其還是個她曾經喜歡過的美女，一口惡氣便瞬間消失不見了。她揉揉眼睛，臉上浮現微笑：
「赤城？妳怎麼會來？」
「妳們家有跳棋嗎？」
對於赤城答非所問、拋出這個沒頭沒腦的問句，筑摩只感嘆愛情不但是盲目的，而且損傷人的腦袋──她只覺得眼前這個傢伙很可愛，難以生出一絲怒氣，便無奈回答：
「有是有，但是妳要跳棋做什麼？」
「因為跳棋是三人遊戲啊。」
「吾輩就休息了，妳們自己玩，找個什麼兩人遊戲吧。」換過衣服的利根從赤城後方走過，擺著手說。赤城伸出腿來將她絆倒，臥房不大，地板已被筑摩鋪好的被褥填滿，她便順勢撲倒在布團上，不打算爬起來了「⋯⋯吾輩要睡了。」
「欸──為什麼嘛？」
「因為吾輩每天都是在這個時間小睡的⋯⋯」利根抬起脖子看了眼牆上時鐘，又趴回去，聲音悶在棉被裡：「兩個小時後我還要去港口批貨⋯⋯不然，要不妳也來小睡，待會一起出門？」
「好耶，」筑摩附和，畢竟她也很想睡回去「怎麼樣？我覺得是個好主意。豐洲市場有很多好吃的，而且他們做船員生意，很早就開門了，妳一定會喜歡的。」
「我知道呀，我跟利根一起去過，去海釣的時候。」赤城轉轉眼珠，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港口邊的豐洲市場，好吃的生切小章魚、炸螃蟹和海鮮炒麵令她印象深刻，不過，不管是空氣中的海腥味還是可口的小吃，都令她無可避免地回憶起小時候被父親牽著走在清晨魚市的情景，她摸摸後腦勺，說：「⋯⋯但今天不想去。」
「那妳什麼時候要再跟我去釣魚？自從被捲走之後筑摩就不准我一個人去海釣了⋯⋯」利根抱怨。
「請問這個禁令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嗎？姊姊。」
面部朝下的利根縮了縮脖子，像蚯蚓一樣蠕動著身體鑽進被窩。
不管是利根還是赤城，用耍賴對付筑摩是沒有用的，於是，不情願的赤城被餵食了一個布丁之後，也只能乖乖地去刷牙、換衣服（利根的睡衣，超級短），最後躺進筑摩重新鋪好的布團，中間的位置──筑摩就像老媽或是幼稚園老師那樣地送她上床、替她蓋被子，只不過把人塞進去的動作比老媽或是幼稚園老師還要粗魯就是了。被子很厚重，她被蓋得嚴嚴實實，雖然現在是夏天，利根姊妹在開空調這件事情上並不吝嗇，臥房十分涼快。
做完這些，筑摩熄掉小夜燈，自己也回到被窩。黑暗之中，赤城用鼻子發出沮喪的抱怨哼聲，筑摩只好又從被子裡拔出一隻手，去拍拍那傢伙，不料一伸過去，才發現利根的手已經放在赤城的被子上了，兩人的手就這麼碰在一起，瞬間三個人都無言以對。
最後赤城開口吐槽：「⋯妳們幹嘛？拍愛情片喔？」
「⋯⋯快睡覺啦。」
利根肯定是累了，不想鬥嘴，將手抽走，背過身去側躺。倒是筑摩忽然笑了出來：
「──噗、姊姊，妳覺得我們領養一個像赤城這樣的小孩怎麼樣？」
「⋯妳確定我們不會在第一天就瘋掉嗎？」
「沒禮貌，我很乖很懂事的。」赤城抗議，隨後打了個呵欠，再也抵擋不住疲憊，便放棄掙扎閉上眼睛。
隔天早上，筑摩梳洗完畢、換了工作正裝，又弄好一些簡單的早餐，利根也將居酒屋要使用的食材備料完畢、洗了澡，準備休息了，那個宣稱自己很乖很懂事的三十一歲小孩卻還賴在被窩裡死也不肯起床。筑摩試著去拉，可赤城把被子抓得很緊，還高蓋過頭，她不想粗魯，便只是輕輕搖晃那人露出來的腳，一邊柔聲勸說著「今天是星期一喔」之類的話語。
剛出浴室的利根進房來，直接就在赤城旁邊吹起頭髮，也沒能把那人吵起來。筑摩向姊姊表示擔憂，然而利根不以為意：
「沒關係，她遲到了也不會怎麼樣吧。」
「總是不太好呀，能不能想想辦法啊？」
「反正妳叫不醒她，也只能這樣了⋯⋯如果妳需要吾輩幫忙吃掉那些東西，再叫醒吾輩。」利根指指一旁的三明治，將吹風機收起，然後重新整理起自己的床鋪。
筑摩無奈地瞥了姊姊一眼，大嘆一口氣，心想早餐確實不能一直放著，便想去樓下拿個容器裝起來，於是站起身來。她一動作，剛剛躺下來的利根卻從被褥中彈跳而起，喊道：「有了！」
「──什麼、什麼什麼？！」她被嚇了一小跳。
「不如我們幫她做個球啊！」利根的語氣有些興奮，抓過赤城扔在布團邊的手機，用力搖晃那人「喂、赤城、赤城──妳的那個對象叫什麼？吾輩叫她來接妳好不好？吶？」
「⋯⋯呃⋯叫⋯⋯」赤城睡意朦朧的聲音被悶在被子裡。
「妳說什麼？聽不清楚啊，她叫什麼？我幫你打電話。」利根提高音量，同時搖晃得更大力了。
「⋯⋯佐佐山⋯佐佐山啦，不要再搖了⋯⋯」
利根拿赤城的指紋解鎖手機之後，翻了翻通訊錄，又伸手去搖「──等等，妳這裡找不到叫佐佐山的人啊？」
「⋯⋯沒有、不是⋯⋯魔鬼，她叫魔鬼⋯⋯」
「哈？！」利根大驚，就連筑摩也湊過來要看那手機螢幕，她繼續滑動翻找，發現竟然真有一個名稱是魔鬼的聯絡人，不禁笑了出來，吐槽：「妳很壞耶，為什麼叫人家魔鬼啦？！」
赤城大概是被她晃得不爽了，一邊發出煩躁的低吼聲，捲著被子翻過身去，不再理她。
─────────
某萬人迷的通一下腺體歪理要是被數年後的完全體翔鶴聽到了大概會：
翔鶴：「通一下？好啊我來幫妳通一下喔^^」（直接咬爛脖子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