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30日 星期二

【艦これ】【瑞加賀】鱷魚的黃眼睛 章四:雌伏到天亮

章四:雌伏到天亮

  …別往裡面看…有惡鬼藏在裡面。




  這樣,算是確定關係了嗎?

  昨晚,身體跟加賀さん溫熱發燙的身軀交纏在一起了。昨日上午,正結束了訓練,一走出來就看到赤城前輩站在玄關處送走長門總旗艦,原本只是禮貌地欠身就準備回房,赤城卻向她搭話了:「總旗艦帶來有趣的消息呢。」
  所謂有趣的消息,竟然是提督即將退役的消息,前來接任的提督人選也已經決定,已經知情的艦娘們正在籌畫老提督的歡送會。瑞鶴覺得有些難過,提督年紀大了,身體狀況看得出來是越來越差,人類與她們不同,會因衰老而死;平時那些在鎮守府工作的軍人也是如此,終會與她們迎來離別,一定會來的,不像艦娘之間,只會因戰死而分離,雖然戰死的那一天,也是一定會來的。
  交待完公事之後,赤城沒有結束談話的意思,不知不覺就坐下了,手上還多了茶杯。瑞鶴想著怎麼會這樣,自己跟赤城前輩的交流一直非常少,導致此刻的尷尬。赤城態度輕鬆,話題不知何時轉到了加賀さん身上,瑞鶴心裡緊張,從那時開始就沒有再喝茶了。
  「那天晚上妳看到了吧。」原本是說著加賀最近開始會像鳳翔一樣,以在氣氛正好的時候講冷笑話讓大家無言以對為樂,是不是年紀大了啊?這樣的話題,卻在停下來喝了口茶之後,冷不防冒出這句話。瑞鶴僵硬地坐著,很不想回憶起來的畫面,又出現在腦中,明明已經拼盡全力地在將之驅逐出境了。
  「妳喜歡她,對不對?」赤城前輩笑得很溫和,看來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還打算溫柔的開導她一番吧。她想要尊嚴一些地解釋清楚,並結束這個話題,但腦子並不配合,裡頭都是加賀さん衣服底下的肌膚、漂亮的型狀,頭髮披散的時候比想像中要長,手指扯住床單的樣子和蹙眉的神情,還有那個聲音…這些畫面又開始如播放幻燈片似地在腦袋裡閃過,瑞鶴用力甩甩頭。
  「少來,這宿舍裡唯一不承認妳喜歡加賀さん的人就要剩妳一個了。」
  瑞鶴回過神來,自己甩頭的動作似乎被當成是否定的意思了,她還來不及開口,赤城先笑了出來,有些過份親切地執起她的手,說:「只不過喜歡她可是件很辛苦的事喔,是個脾氣古怪的孩子,妳也知道。重點在於,加賀さん她啊,可是個婊子喔,不會主動,卻也不會拒絕,把責任都丟到別人身上的婊子。」
  瑞鶴被赤城的用詞嚇到,也無法理解對方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赤城也不在意她的反應,自顧自講著話:「但是即使是那樣的婊子,她也是加賀さん,我是希望她幸福的。膽小又愛哭,性格陰暗,她啊,說自己最害怕像妳這樣的孩子了,因為有光的地方容不下黑暗,到底那陰暗,也是構成她的一部分。就算她這樣任性地害怕妳,我也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妳不要離開她,就算她拿刀指著妳要妳走……畢竟我對她,也是充滿憐愛之心的呀。」
  這一下子來的信息量似乎太大了,瑞鶴明白赤城前輩有個請求想讓自己答應,但她腦子轉過來又轉過去,實在弄不明白那個請求的內容是什麼,太不合邏輯了。加賀さん…「加賀さん她、不是跟赤城さん在交往的嗎?」
  「沒有在交往喔。」
  …咦?赤城前輩剛剛是……說了什麼?
  「也沒有喜歡的喔。」
  「欸…可是、可是那個時候,明明就──」
  「只是剛好在做而已。」
  「只是…剛好在做?」

  與赤城前輩的對話結束之後,瑞鶴到處找不到翔鶴與加賀。二航戰的前輩早就因為口風問題被撇除在外,沒有可以談話的對象……當然她並不想向本人諮詢,只是覺得若能看到加賀さん,會比較安心。空母宿舍院子裡的空地有一口井,並不是當作日常用水的來源,或許在很久以前曾經是吧?瑞鶴自己替它找到了用途,她曾用這口井來鍛鍊身體。她打水上來,把井水整桶整桶往頭上倒,衣服都濕透了,沒關係,反正上午從道場出來時,被汗水褥濕的衣物本來就要拿去清洗。
  潑了自己好幾桶──是水不是高速修復材──之後覺得短路的神經們似乎已被重新接好。
  ──好!
  她決定去告白。不愧是出力優秀的翔鶴型,下定決心之事無可動搖之外,執行本身也要拼盡全力。很少人知道,她們姊妹兩其實都偏好這樣乾脆的做事方法,只是因為外表氣質的原故,翔鶴被評價為謹慎果敢,而她則是豬突猛進。
  再次覺得自己很大、大到快爆炸的瑞鶴已經沒有人可以攔阻她了,她全身濕淋淋,出發尋找加賀,從空母宿舍開始,到公共區域,將鎮守府整整繞了兩三遍,卻還是不見對方蹤影。途中因為那狼狽的樣子嚇到了許多人,大部分艦娘將其解釋為喔大概是某種懲罰遊戲吧,她勢如破竹、氣勢洶洶,第二次走進工廠尋找,卻在那裡遇到了翔鶴。
  「瑞鶴!妳怎麼了?妳沒事嗎?!」翔鶴放下甲板。
  「…翔鶴姊!我很好,只是大到快要爆炸了,妳有看到加賀さん嗎?」
  「我記得她…今天是有演習的吧……」
  啊,都忘了…
  這麼說來加賀さん根本就不在岸上嘛!
  「加賀さん──加賀──さん──」瑞鶴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旁邊的驅逐艦都在看,開始亂吼亂叫。翔鶴嚇得花容失色,覺得這個畫面對驅逐艦會有不好的影響,便用蠻力將妹妹拖回宿舍。鳳翔來開門的時候也驚道:「妳怎麼玩得全身都是泥巴?」這實在不應該是句會對成年人講出來的話。飛龍後來表示那個畫面簡直太美令人無法直視。

  洗好澡的瑞鶴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一下子滾遠,一下子滾到翔鶴旁邊用身體衝撞姊姊。又變成不會說人話的小瑞鶴了,興奮到只能用肢體語言來表達激動的情形在長大之後還是第一次發生。
  知道了那個人沒有在跟其他人交往,如此一來她的心意就可以說出口了,她是個幸運的孩子,她的幸運指的,不僅僅是運氣好而已,而是真正的受神眷顧,她的幸運可能是一種輕易地得到幸福的能力。就像她單純的認為只要能夠對加賀さん說出喜歡,而這份喜歡沒有打擾了他人的幸福,那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待在自己房間裡等待加賀,演習結束後應該就會回來了,頂多繞去間宮買個冰淇淋──想到這兒,瑞鶴坐起來,懊惱自己打算告白卻一個禮物也沒有準備,加賀さん那麼喜歡吃冰淇淋,她應該去買回來的。可她又擔心現在出門,會錯過了對方正好回來的時機。
  於是她等啊等啊等的。
  她再次睜開眼睛是快要晚上十一點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房裡留了一盞小燈,翔鶴姊已經躺在被窩裡面,瑞鶴爬起來在宿舍裡找了一圈,加賀還是沒有回來,明明在演習之後都沒有安排工作,到底是去哪裡了?她不想吵到姊姊,就待在走廊的樓梯口處繼續等。

  終於在將近子夜之時,門開了,瑞鶴原想直接跳下階梯,不料坐了太久腿都麻了,一下子爬不起來,她看見穿著私服的加賀背過身來坐在玄關處,用手撐著臉──原來是出去鎮守府外面了啊。身邊彷彿凝滯著一團陰鬱之氣,整個感覺都是黑色的,偶爾,偶爾加賀さん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想起來,總是不知道該拿黑色的加賀さん怎麼辦,那人站了起來,那團黑氣跟著進了浴室,經過樓梯時根本沒發現她。
  她怎麼了?瑞鶴把要告白的事情拋到腦後,她跑到廚房去,在冰箱裡翻找,沒有冰淇淋也沒有冰棒或布丁,連別人的也沒有!點心安撫作戰計畫失敗,最後她什麼也沒拿,雙手空空,隻身走出去。加賀さん從浴室出來了,坐在廊下發呆,比起剛才濃重如同黑泥的憂鬱,現在乾淨多了。
  ──是平常乾淨的加賀さん。
  雖然總是隱隱約約,帶著一股悲傷難過,但瑞鶴想那或許就是加賀さん的一部分,就連這個部份,她也喜歡。即使是這樣沉鬱的基調,加賀的眼睛卻總是在黑暗裡閃閃發亮,即使是那樣的面無表情,那雙眼睛卻永遠那麼誠實。
  站在門外這個角度看不到她的臉,於是瑞鶴深吸一口氣,走進去,縮在一塊影子裡,她覺得這樣比較有禮貌。
  然後加賀轉過了身來。


    *


  瑞鶴呆坐布團中,加賀正背著她穿衣服,穿得很慢很慢,她的腦子也轉得很慢很慢,直到加賀穿戴整齊也束好頭髮,轉過來看她,她才發現自己還是坐在那裡,還是什麼都沒穿。
  所以這樣,算是確定關係了嗎?
  她連原本激動著、期待著要說出口的心意,都尚未傳達……
  或許只是發生了肉體關係而已,她看著加賀那個依然淡漠的眼神,腦海裡閃過一航戰的二人身體糾纏的畫面,突然痛苦起來,這時一隻手扶上她的臉頰。
  瑞鶴愣了一下,加賀跪在她前面,用手捧著自己的臉,見她沒有躲開,手指擦過了臉頰、太陽穴、額頭、眉骨,然後是鼻梁、顴骨、下顎,最後回到唇邊。忽然就扳開她的嘴巴,沒怎麼用力,她自己乖乖張口,加賀看了看她的牙齒,食指伸進去嚇了她一跳,擱在犬齒上。
  「好尖,」加賀說:「不可以用這個咬我。」
  沒意會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的瑞鶴,也花了數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吻了。前輩的唇貼上來比記憶中昨夜的還要軟、還要燙,舌頭也…伸進來了,這真是…好大人的感覺。窒息感令瑞鶴止不住地抬起手來去推對方的肩,自己對接吻的認知,就只當作是唇齒相觸…還有互相舔來舔去的行為,此刻倒是開了眼界,原來這種事也可以那麼深,到底是加賀さん,不管做什麼都有一種往底部鑽的特質,結束之後她呆呆的望著對方。
  她又靠過來吻了自己的鼻梁,動作充滿憐愛,瑞鶴這才如驚醒一般,趕忙低下頭尋找自己的衣物。

  因為誰也沒有問、誰也沒有說,便成了無法命名的關係。情侶或戀人,應該會住在一起共同起居,牽手、擁抱、做那樣的事情。
  雖然的確…已經做了不得了的事情,但加賀可不會去牽她的手,已經習慣的相處模式一時半刻也改不過來,她和加賀之間,依然是那樣惡言相向的日常,只是現在,就連每天的鬥嘴都能令她開心無比,其他的空母們似乎也漸漸發現這件事了。
  比起認真的批評、教訓、拒絕,加賀對她,越來越多是諷刺、挑釁和故意欺負的言語。這傢伙平常才不那樣大串大串地講話,結果一講起來簡直要人命,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瑞鶴深受其害,心中卻也生出一種微妙的甜蜜感。
  變得這麼幼稚的加賀さん和她之間的對話,似乎變成了空母們茶餘飯後的消遣,一陣子之後,在輕重巡圈之中,好像也傳開了──她跟加賀さん的喧嘩漫才,好像很有名呢,對此加賀不予置評。

  除此之外,最令人興奮的,是她突然就得到了和對方一同出擊的資格。第一次一起參加演習,編在了同一隊,之後又有幾次是以敵對身分交手。能這樣毫無顧忌的較勁,令人熱血沸騰,上岸之後解除了敵對關係,一起去吃點心,然後回到宿舍,要不是兩人之間無法停止的拌嘴,在旁人眼裡看起來還真是親密無間。
  很快的她迎來第一次出擊。不僅是第一次出擊,也是第一次和加賀さん一起出擊。那天太陽很大,加賀是旗艦,領著她和摩耶、球磨、曉、雷出海,掃蕩經常性出現在已知海域的棲艦。儘管練度不低,瑞鶴畢竟是第一次實戰,加賀派出艦載機索敵之後,讓艦隊圍成一個圈,交待作戰計畫。迅速、簡潔而清楚,瑞鶴聽著她的說明,覺得那股心動的感覺又回來了:小時候第一次看加賀さん拉弓的感動,射箭時的加賀さん,眼睛清澄明亮,少了時常淤積其中的陰影,瞳孔裡面如同有火在燃燒。熱忱洋溢的加賀さん,這種時候,彷彿從眼睛裡就能看見靈魂。
  「──以上,都了解嗎?」
  「了解。」
  「大聲一點,這不是我的艦隊。」
  「了解!」
  加賀率先轉向前行,抬高手臂指著天空,又向下劈開地平線。
  實戰之中,她拿下了擊沉兩艘的戰果,自己毫髮無傷。加賀令她負責爆擊,她把所有力氣花在讓炸彈投得又快又準,看著艦載機歸來,她的彗星被加賀的烈風護航著,兩人架起甲板迎接。
  大大小小的出擊預定被填入行事曆,一週之中有一到二次,可以跟加賀さん分在同一個艦隊。其餘時間是跟翔鶴姊的組合,她是五航戰的僚艦,姊妹配合的經驗對她們兩人而言最為重要。

  在休息時間,瑞鶴也被允許與加賀占據同一塊廊沿了。
  「加賀さん,很喜歡戰鬥啊。」
  「…曾經想過要是所有難題都能用打打殺殺來解決,該有多好。」加賀像老人一樣躺在廊沿,天氣越來越熱,涼扇被她擱在肚子上,看來一副完全懶得動的模樣。
  很少能聽到她這麼真實的感想,大概是太熱了。瑞鶴開心得將雙腿晃來晃去,一下又爬起來湊到加賀身旁,探頭去看她。
  「…幹嘛?」
  「看妳眼睛。」
  「…為什麼?」
  「妳眼睛漂亮。」
  「…別往裡面看…有惡鬼藏在裡面。」
  「妳的愛染明王沒有替妳趕走惡鬼嗎?」
  「愛染明王是要幫我趕走七情六慾的。」
  「…那也不成功嘛。」說著她把手伸過去,被拍開了。
  「不要,太熱了。」真是任性的加賀さん。

  老提督的歡送會結束後,新提督走馬上任,是個年輕人,理著平頭,講話很有精神。在他到任之時,附近的城鎮正舉辦祭典,不少艦娘對此興奮不已,新提督的第一個遠征任務,就是帶著一票驅逐艦進攻祭典,那模樣簡直像是帶班的小學教師。
  瑞鶴也邀了加賀一起去玩,她死纏爛打著拜託的,雖然不想表現得這麼幼稚,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踢了不少次鐵板的她,終於學到那傢伙就是吃軟不吃硬。撒嬌或是示弱,對那個人來說,或許能算是一種精神攻擊也說不定。
  「要穿和服喔!一定要穿喔!」她耍賴似地嚷著,那時加賀說著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揮著一隻手像在驅趕什麼討厭的小飛蟲。
  當天瑞鶴穿了振袖和服,上面是桔梗的圖案,還跟翔鶴一起花了一個小時研究腰帶,努力完成了華麗的鷲草結(註1)。很久沒有特意打扮,還真是怪害臊的,她別開翔鶴的視線,用力拍打臉頰,好讓上面的紅暈看來像是因為拍打所致。提了袋子來到加賀房門前,對方正好出來,素色的和服,還有不做一點花樣的腰帶,說得過份一點是十分無聊的打扮。真是有夠像老人的,瑞鶴想,有夠像老人的加賀さん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面無表情說出「妳還真是盛裝打扮啊。」的評語。
  久沒有穿木屐,走起路來怪彆扭的,身邊那個人則是天天穿著木屐,毫無影響。瑞鶴看到吊水球的攤位,興奮地說要玩,加賀也陪她吊了一顆,吊的時候旁邊都是小孩子。拿到之後瑞鶴邊走邊甩著繩子,加賀叫她不要這樣,等下破了有種別哭。
  「我才不會哭,又不是小孩子!」
  「喔,是嗎。」加賀說著,一巴掌拍在瑞鶴的水球上面,那個鐵沙掌,居然真的就把人家拍破了。
  她們盯著殘骸,兇手好像也傻了眼,瑞鶴兩指捏著那條空蕩蕩的繩子,一陣風吹過去,繩子不給情面的飄得老高。
  「…嗚……」
  「妳…妳別哭,我的給妳。」
  「不要,我要迷彩的…」
  老闆看到這兩個大人又回來,便朝著她們一直笑,加賀的煩躁穿透面癱傳了過來,瑞鶴忍笑忍得好辛苦。
  最後她們買了食物,坐在人煙稀少的神社台階上吃起來,台階上很涼快,往底下看去燈火通明。活生生就是個告白的場景,這該如何是好呢?做也做過了,這時來搞純情害羞的真情大告白,瑞鶴認為自己做不到,磨蹭著,將原本如同直線一般的腦筋彎過來又折過去,最後變成了一團自己也認不得的東西,等到開口時已經是將原句扭曲過十次以上的成品了:
  「…我是加賀さん死去的妹妹的替代品嗎?」
  「不是。」加賀立刻說了,將整個身體轉過來看她,搖頭,又說一次:「不是。」
  「謝謝……」
  雖然沒有夏夜祭典的心動告白,卻有告白之後的吻。


    *


  在祭典的放鬆之後,鎮守府忽然忙碌起來。
  原因在於,負責斥侯的一支水雷艦隊,在半年前就發現了一個新的棲地,當時各大旗艦開會的結論,是時機尚未成熟,攻略暫緩。而現在,或許就是那個萬事俱備的時間點了吧。
  早在評估會議召開之前,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即將進行大型作戰的風聲。鎮守府內氣氛驟變,有人期待著,有人覺得麻煩。瑞鶴詢問了加賀的意見,加賀聳聳肩表示她沒有意見,有作戰交待下來,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第一場召開的會議性質僅為粗估,只有各大旗艦前去參加,當天結束後赤城回來宿舍,身後跟著戰艦大和,她們在談話室拿出資料公文,加賀就拖著瑞鶴和蒼龍離開了,換坐到廚房邊的小餐廳。不久之後鳳翔下樓,聽說大和來了,便從冰箱中翻出布丁,加賀瞄一眼,說:「那是我的。」果然沒錯,上面還用油性筆寫了名字,鳳翔拿抹布怎麼擦也擦不掉,總不能把做了記號的點心端給客人吧,蒼龍想到辦法,拿個可愛的盤子出來,把布丁倒在上面。
  「好傷心,可憐的布丁,戰艦一口就會吃掉了,哪裡懂得品嚐你。」加賀棒讀著,瑞鶴心裡吐槽明明妳也是一口就吞掉,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大和離開之後,赤城癱坐在談話室的靠墊上,從牛皮紙袋拿出一些文件丟到桌上,這時翔鶴回來了,進門就說:「我剛剛看到大和さん,她怎麼會過來呢?」
  「過來跟我談一些事情。」
  「我以為會是長門さん過來。」
  「長門讓她過來的…這不重要,五航戰,這給妳們的,花了我好大工夫。」
  翔鶴與瑞鶴接過赤城遞過來的文件,是改造命令書,還是改二,肯定很花錢的,赤城竟然在有可能進行大型作戰的期間,拿到這樣的命令書,提督會批准有點不可思議,要說困難是當然的,但更重要的是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大型作戰的戰力做準備啊。」赤城伸個懶腰「我覺得是會進行的,大型作戰。」

  果然如同赤城所言,會議流程進到了第二階段,加賀也接到開會通知。
  很久沒有看到鎮守府中身居要職的艦娘們齊聚一堂了,會議桌上的提督,似乎已經把確定要進行大型作戰當作討論前提,大部份人沒有異議,各大旗艦們,似乎也都準備了相應的作戰計畫才前來開會。
  紛紛將計劃書呈了上去,一份一份地供大家檢視。投影機一打出作戰海域的地圖畫面,加賀立刻被茶水嗆到。她幾乎是驚嚇地瞪大眼睛,她看向赤城「赤城さん、那個島…!」
  「怎麼了?挺可愛的一個島不是嗎?」
  看見赤城一派輕鬆的笑容,加賀沉默了,直到會議結束都再沒有講話。
  計畫書包含著編成、調度方式、戰略目標以及作戰計畫本身,會議的流程是將所有人提案的作戰計畫都檢視一次,最後再選出最佳方案。所以,無可避免地極度冗長,對與會者也是很大的精神耗損。直到大淀打開最後一個計畫書,所有人都已經很累了,那是赤城的計畫書,坐在她身邊的人輕快地站起來走到前面去,加賀知道她精神那麼好是因為她剛剛根本沒在聽別人說話。
  首先宣讀一次編成,是運用空母機動部隊當作主力的編成,並不意外。然而赤城一個名字接著一個名字唸下去,會議桌上某些人的表情也跟著越來越凝重。朗讀完畢,赤城抬起頭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所有人。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一片,數秒過去,是扶桑操著一貫弱弱的嗓音率先開口:「赤城さん,這樣的編成,以妳來說,恐怕是有失謹慎了。」
  「哦?願聞其詳。」
  「妳就別問別人了,何不先說說妳那鬼編成是什麼意思?」金剛插嘴,火藥味濃厚。金剛級戰艦就坐在一航戰的旁邊,加賀看見榛名用手抓了抓裙子,眼神飄忽著,常常落在自己身上。
  「這個編成,讓妳們覺得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還是,將打擊部隊安排在後方的這部分對各位有所冒犯?」
  「赤城,妳不用照顧我們的情緒。」長門發話「我一直信任妳的判斷,但是我認為,自己對這個作戰的擔憂有理有據,所以我反對這樣的攻略計畫。」
  總旗艦直接表態了,在場有許多人的神色放鬆下來。
  「需要我詳述理由嗎?」
  「不用,我可以理解,但是恕我直言,長門さん,我認為妳的擔憂只是迷信。」
  剛才放鬆下來的幾人又立刻面露憂色。
  「迷信?真有趣,我認為這是十分積極的說法,」提督忽然加入對話「雖然一開始看到妳的計畫我也有所疑慮,但明白妳的想法之後,我認為這是個漂亮的計畫,赤城さん。畢竟,我想大家可能跟我一樣,也都忘記了,就算在七十年前,這樣的編制、這樣的作戰計畫,雖然最終導致了無可挽回的失敗,但這可是當時最聰明最有經驗的一群軍人所制定出來的計畫,絕對不會毫無可取之處。」
  最後決定的大權,可以說是掌握在提督手上,既然他都說到這個份上,恐怕代表大勢已定。雖然艦娘們要駁回提督的決定,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
  「為了顧及大家的意見,我想還是投票表決吧,關於這個作戰計畫的實行與否。」

  表決的最後,赤城的計畫以一票之差勝出,如此激烈的意見分歧幾乎是第一次見到。散會時,赤城留在前方,與提督一起,不知在討論著什麼,加賀先退出去,打算在門口等著赤城。剛開完會的艦娘在走廊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金剛看起來很不高興,碎念著英語髒話,伊勢也少有的皺著眉頭。長門經過自己面前時點了點頭,剛剛跌破眾人眼鏡站在贊成那一邊的大和低著頭跟在她後面。
  妳看到沒?利根竟然是舉贊成的欸…有什麼好驚訝,利根本來就是赤城那邊的人吧。我以後也想過輕鬆日子啊,提督怎麼看都跟一航戰旗艦串好的,還是贊成比較好吧。既然對手是棲艦,特別派佯攻部隊有什麼意義嗎?提督到底能不能指揮這種大型作戰啊?看起來真靠不住。我跟妳打賭最後一定是赤城在指揮。
  各種細碎的交談內容也迴盪在走廊。不久後赤城出來,還聚著的人便很快散了去。加賀走上去,跟在她身邊。
  「似乎成為大話題了呢。」
  「您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嗎?」
  「當然有。只是…我很驚訝、該不如說是有點受傷,妳為什麼沒有表態呢?」
  加賀皺起眉頭來思考措詞。
  「…難不成加賀さん覺得我這是在搞小動作?」
  「不…不我,我只是想到,六月四日,不就是五航戰接受改造的日期嗎?您是故意的嗎?」除此之外,還是個如夢魘般忘都忘不掉的日子。
  「妳還是想著這麼小家子氣的問題呢。」赤城露出微笑「反正我認為是不會出動到支援部隊的,既然都要待機一天,順便進行改造有什麼不好?啊啊…我知道這樣的話那兩個小鬼會鬧,就麻煩妳適當的安撫一下了。」
  「是。」加賀悶悶地說。
  「妳會與我並肩作戰的吧?」
  「當然,這是永遠不會變的。」加賀握住拳頭,猶豫一下又補道:「而且,只要是赤城さん的夙願,我都會盡我所能幫助其實現。」
  「說什麼夙願?為免也太哀怨了,不是這麼沉重的事情,出擊、戰鬥,然後取得勝利就是了,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只要贏下來就好了,加賀さん。」
  還說不是夙願呢,加賀瞄了她一眼,低頭不接話。
  ──加賀さん,我記得妳,我們談談吧。
  妳知道,我們之中有些人,能記起以前發生的事情吧?妳不覺得,每當我們又想起了關於自己的什麼事、關於別人的什麼事,在妳眼前呈現的可能性又被削減了,好像最終不得不走到相應的結局一樣。
  這樣的,不覺得很愚蠢嗎?因為如此、所以怎樣什麼的,可笑的因果關係。去做什麼事情,合情合裡的原由真的是必須的嗎?其實只要有自己的意願就夠了吧。我想貫徹初衷,想要至少能守住自己,我應該剛毅堅定,沒有任何缺點和陋習,所以我下定決心了。
  我啊,我,這輩子,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
  「赤城!妳都做了些什麼?」一拉開宿舍大門,鳳翔似乎剛剛接到消息,趕忙跑來玄關這邊。
  「我不會讓妳失望的。」赤城抬高了下巴,笑著,很久很久沒有看到赤城這個表情了──加賀和鳳翔都是──那是一航戰旗艦殺戮之時的神情。見到這樣的神情,當下的她們只能垂手而立,看著赤城彷彿立在世界的頂點沒人能打敗也沒人能靠近。

  「對了、對了!忘了件重要的事,該取一個作戰名吧。」
  ──就叫MI作戰怎麼樣呢?


    *


  「為什麼我們要待在支援艦隊?」瑞鶴如預想之中的發難了,相比之下翔鶴到目前為止一聲不吭,安靜在一旁做著武器的保養。
  「一支部隊的強大之處,在於支援和主力的實力不相上下。妳這是對支援艦隊工作的輕視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收到命令都要特意進行改造了,卻不能跟著妳到前方去,這樣不是很奇怪的嗎?」
  「因為赤城前輩想要將我們排除在作戰之外。」
  「──翔鶴。」
  「事實就是如此。」翔鶴冷冰冰地道,提弓起身走掉,這孩子生起氣來可是真的很可怕。
  「總之,待在支援艦隊也給我好好幹,就算改造要用掉整天時間,也給我全力以赴的接受改造。」
  「…我知道了。那翔鶴姊……」
  「妳就聽她的話就好,就算不開心她還是一直很冷靜的。」
  「…為什麼妳總是很放心翔鶴姊,我就那麼靠不住嗎?」
  「因為我對妳是特別的啊。」

  作戰的當天凌晨,機動部隊和其護衛艦隊在港口集合起來,編制跟平時相比,非常浩大。成員有一航戰、二航戰、利根型航巡、金剛型三號艦與四號艦、輕巡長良、十驅、十七驅及四驅。
  早在前一日,做為計畫中的一環,那智、隼鷹、龍驤等人率領的佯攻部隊已經先行出發。至今為止仍不能確定深海棲艦是否擁有智能,若是有,又進步到什麼程度?這個佯攻他處的安排其實非常不合邏輯。鎮守府的艦娘幾乎是傾巢而出,消耗了大量資源,在這樣的狀況下派出那支部隊顯得更不合理,但是加賀明白,佯攻部隊,僅僅是赤城為了符合劇本的設計罷了。
  本隊在一個小時後才會集結出發。在昨晚,大淀用廣播宣布本隊與機動部隊的編制時,又引起了一陣騷動,因為擔任本隊旗艦、也是總旗艦的,並不是長門,而是大和。當事人沉默著連一個解釋也沒有,眾人只能私下揣測。加賀沒有問赤城是否也與這件事有關,雖然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問,赤城必然據實以告,她們之間,是無論如何都要對對方誠實的關係。

  在提督與五航戰的孩子的目送下,她們出海了。海況稍差,她跟在赤城後方,荻風靠在她身邊。驅逐艦們個個神情緊繃,加賀知道在前幾天,風雲、浦風、野分(註2)還分別代表了自己所屬的驅逐隊,將反對這個作戰計畫的建言寫成書面報告交到提督的辦公桌上。很可惜並沒有被當成一回事,人類軍官大部分把驅逐艦看做小孩子並忽略她們的意見,這也是只有人類才會犯的錯誤,身為艦娘,都明白在海上的驅逐艦們幾乎知道所有事情,如果想活久一點,最好仔細聽她們說話。
  加賀下意識摸了摸綁在腰上的硬物,那是長門給的脇差,殺害土佐的兇器。
  那刀,早在著任之初,加賀就委託明石將其磨短,拆掉護手,以便如短刀一般攜帶,可以藏在外衣裡面。如此一來在出擊的時候,也不用離身了。
  整支艦隊在太陽升起之後到達艦載機轟炸棲地的射程,她們派出第一波攻擊隊,航巡也派出水上機索敵,驅逐艦們在周圍警戒著。
  不久後攻擊隊完成轟炸,開始返航,然而卻回報說沒有在棲地內發現任何敵影。「不可能,一定在那裡的。」赤城喃喃自語,摸著下巴,片刻,她命令所有人派出第二波攻擊機:「繼續轟炸!一定有敵方的航空火力藏在棲地之中,把她們給我炸出來!」
  然而第二波攻擊結束,仍然不見敵影,兩名航巡派出的偵查機也沒有在附近發現敵人。赤城連絡了本隊,本隊亦尚未遭遇敵人,也尚未尋獲敵人;而佯攻部隊與目標地點的敵人接觸時,也沒有什麼異常現象,該地的棲艦,數目與類型皆十分尋常。
  明明在偵查時期就確定了棲地裡藏著敵人的主力部隊,存在著大量的空母,甚至還有棲姬的目擊報告。事前偵查很難出錯,但又要如何解釋現在的情況呢?
  加賀走到赤城身邊去。
  「情況很詭異啊,完全跟那一次…跟我們想像的不一樣。既然找不到敵人……要不要考慮撤退?」她說得小心翼翼,畢竟赤城為了進行這次大型作戰不知道耗費多少努力。「回去之後還可以再來…」她又補充,希望能說動對方。
  「不,現在回去的話,便不會有下一次了,即使提督首肯,也過不了其他人那關。我剛剛已經告知本隊,作戰繼續進行。」
  「那我們該做什麼?繼續轟炸嗎?」蒼龍問。
  「進行最後一次的轟炸,若敵人還是沒有出現,我們就……」
  「…就怎麼樣?」
  「就佔領這個棲地。」赤城朗聲道,所有人都聽見了。


    *


  陸地被她們前幾次的攻擊炸得亂七八糟,這裡還當真是一個敵人也沒有,她們已經沿著岸邊繞了一圈,冷冷清清,好像這只是一塊特別巨大的礁石。為了保險起見,已經讓霧島、長良、筑摩及十七驅留在棲地的一段距離之外,防止可能的敵襲。
  回到棲地中央,沒有與敵人交火的艦隊竟然就這麼將此處占領了,解放了新航路,真是莫名其妙的戰果,赤城心裡複雜,準備連絡本隊告知占領成功、作戰結束。
  就在她正準備這麼做的時候、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好好站在她身側的蒼龍發出痛呼,一腳被魚雷打得鮮血淋漓。她單手抓住後輩不讓她跌下去,再抬起頭來眼前已是一副無法想像的光景。
  ──棲艦們一個個地從海裡冒出來了,毫無預警地。
  「喂…喂喂喂,等等!為什麼啊……為什麼可以躲在水裡?這太犯規了。」飛龍抽著嘴角,退到赤城的另一側。
  一開始也有人試著要出手攻擊,但敵人出現的速度太快,不到三十秒就變成一座漆黑的牆將她們團團圍住。戰艦、重巡、雷巡、驅逐……很好,她們要的敵人找到了,但根本連一艘空母都沒有!
  驅逐艦們緊握連裝砲,背靠著背,擠在大型艦身邊。棲艦們完成包圍後,並沒有開火,一艘戰艦ル級靠了過來,將手從那個型狀古怪有著砲塔功能的物品中拔出來,上面沾滿黑色液體,指指自己,又指指赤城,喉嚨深處發出刺耳的怪聲。

  赤城看了看ル級,低下頭,把蒼龍交給飛龍攙扶。加賀飛快地擋在赤城面前。
  「我去。」加賀哀求道。
  「不,我去。」
  「赤城さん,要是您有什麼萬一,沒有人可以帶領艦隊。」
  赤城笑出來,動了怒的那種。
  然後──

  噗地一聲,一個踉蹌,還好是榛名扶住了她。
  她甚至沒有看清赤城的動作。
  那箭直直沒入骨肉,一截箭羽從膝蓋骨可憐兮兮地冒出來,膝蓋被貫穿,鮮血流滿小腿。她從喉嚨發出困惑的微弱的呻吟,低頭又抬頭,看向赤城的眼睛,一航戰旗艦緊抿嘴唇、背肌繃緊、狠咬住臼齒如同按奈怒火的野牛。
  不,不是敵人,是赤城,這是赤城的箭。加賀吃力地想著,冷汗從鬢角滑進衣襟。原本亮綠的箭羽已經被她的血染成褐色,這枝箭沒有化成艦載機破風而去,而是插在她的左膝上。
  她又低頭,血已經流進海裡,再抬起頭時赤城的身影糊成一片。
  「愛哭鬼。」赤城像她們小時候那樣的說了,她看不清楚赤城有沒有笑,聲音卻如同愛人間的耳語般輕柔,眼眶再也承受不住,她一眨眼睫毛刷過,淚水就像是玻璃碎裂般飛散,砸到衣襟、砸到海裡。她侍奉的一航戰旗艦一甩衣袖,左手做了個打弓而起的動作,越過她向前邁步。「妳受傷了,給我退下。」那人這麼說,眼睛看著前方。

  「一航戰的赤城,懇請指教!」





─────────
註:

1鷲草結:一種和服腰帶的綁法,覺得很可愛很適合年輕女孩子。

2十驅的部分之所以選擇讓風雲來做這件事,是因為覺得其他三人(夕雲、卷雲、秋雲)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真是失禮)。十七驅和四驅都是選擇了最年長的孩子。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