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31日 星期一

【艦これ】【瑞加賀】鱷魚的黃眼睛 章五:終於安靜了

章五:終於安靜了

  因為這一次,我不再只有對自己的憐憫而已




  赤城用腳踩住水面上重巡リ級的咽喉,迅速拉弓,一箭射穿了那顆腦袋。那團扭曲的黑色驅體抽搐沒有幾下就沉了下去,水面上的動靜一下子消失。圍觀的棲艦們紛紛發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當赤城殺死第一隻ル級時,這些深海怪物就出現了這種反應,加賀還以為她們要發動攻擊,跟同伴們一起緊張起來,右手探向箭筒。後來卻發現她們除了扯著嗓子低吼、狠踩水面濺起浪花或者用儀裝發出噪音之外,就什麼舉動也沒有了。原來深海棲艦也懂得娛樂嗎?只要開始廝殺,就算是赤城擊中了她們的同伴──天曉得棲艦有沒有同伴意識──也會換來震天呼吼。
  她們又推了一個自己人出來。對著赤城和與其對敵的棲艦發出怪聲,那怪聲突然地就讓加賀想到解體廠裡面,那些廢艦們發出來的聲音,突然覺得頭很暈,該不會、該不會…她不敢繼續想下去。
  這已經是赤城殺掉的第三個對手了。
  加賀握緊拳頭,裡頭都是汗水。膝蓋上的傷,剛剛讓嵐與荻風替自己包紮過了,榛名幫忙折斷穿出的箭頭,然而現在,最外面一層的繃帶之上,也隱隱約約出現了殷紅的影子,想是血就快要滲出來了。棲艦沒有對她們包紮療傷的舉動做出任何反應,便也在那時發了電報給霧島以及本隊請求救援。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收到回應。
  赤城殺掉了第四個,自己卻也受傷了,左手臂和大腿上多了幾道口子。她將弓夾在腋下,偏頭查看自己的傷勢,沒想到那第四個,根本還沒死透,扒住赤城的腳,這一下幾乎把她半截腿拖入水面。見到赤城要跌進水裡,艦隊立刻有了動作,主砲擊發,航母送出艦載機,魚雷射線佈滿了水面,一下子變成混戰,視線幾乎被煙硝和濺起的水霧完全遮蔽。赤城喝了一口海水,喉嚨疼得不得了,幾秒後睜開眼睛,腿上的壓力消失了,是加賀支撐著自己。赤城看她鮮血已然滲出繃帶,推開對方自己站好。
  己方已經有人中破了,無線電時好時壞,赤城試著用它來確認友軍的狀況。
  「往西邊、往西邊撤!」她吼著。
  「魚雷!魚雷不要再用了!會打到自己人!」
  「受到損傷的人立刻回報程度!」
  戰鬥越來越混亂,一不小心又跟加賀錯開了,赤城無法保留的派出了所有艦載機,偶爾會有兩三架勉強回到她身邊,再怎麼艱苦也要把甲板架起來迎接它們。突然,一邊架起甲板一邊後退的她撞到了一個高個子,回頭一看竟然是霧島,原來剛剛分頭的艦隊已經合流了嗎!
  「赤城さん,發生什麼了?我試著聯繫妳們但都沒有回應!」
  「等一下再解釋,妳那邊的隊型有被打散嗎?」
  「沒有。」
  「好。」

  不久之後她們得到短暫喘息的機會,赤城很快確認了損傷狀況,二航戰的兩人都在,蒼龍大破、飛龍很幸運的僅僅是受了些皮肉傷,長良、利根、筑摩也都歸隊了。儘管還是白天,但烏雲密布,霧島在她身後不遠處,因為探照燈大開不斷移動位置,雖然危險,卻只能先靠這個手段讓友軍找到方向了。
  驅逐艦們的練度都很高,幾乎全員將損傷保持在小破為止。
  「有誰不在嗎?」
  「赤城さん…萩不見了。」
  「霧島さん,請妳用無線電嘗試聯絡,我派艦載機去找。」
  赤城朝箭筒那兒撈,才發現筒內已經空空如也。她抽了蒼龍的箭矢,送出兩隊飛機。而後才看到遠處煙霧中有三個人影朝這裡航來,是加賀、榛名和荻風,赤城鬆了好大一口氣。
  「赤城さん,她們的目標是空母。」加賀來到她身邊,額頭上流著血,榛名在一旁點頭表示同意。
  赤城環視了一下損傷狀況,覺得有理,這些棲艦給人一種比起攻擊,更想把妳拖入海中的感覺。擊沉並不是首要目標,要不然以敵人的量和剛才被包圍的劣勢,死傷絕對會比現在要嚴重個好幾倍,沒有人轟沉已是萬幸了。她同意加賀的話,但比起目標是空母,她有個更準確的說法。
  「我想她們的目標是我,畢竟一開始,這片海域呼喚的就是我。」她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對加賀說。
  她們的視線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一直以來對這個人的疙瘩,似乎在剛剛的告白中流乾了,剩下的只有好喜歡好喜歡她的心情,她的血滑過眼皮,赤城便抬手去幫她擦,而加賀忽然笑了。
  加賀笑了。
  赤城覺得自己如同飲了水銀。

  「──拋下摯友,苟且偷生,這種事我做不出來。」赤城打斷加賀即將說出口的話。
  加賀只是搖搖頭。
  赤城也跟著搖起頭來「不要,不要這樣,加賀。」不要這樣對我。
  加賀只是笑,那表情好像在說為什麼不行,從小到大妳一直都對我好壞的。
  當然不行!赤城想,就算有過旁人看起來會覺得病態的肉體關係,但她們是彼此最重要的摯友,他人也無法想像或介入的關係,不是戀人,但是她屬於加賀,加賀屬於她。她想要投注名為愛情的感情之對象,不知道是格局太大,還是太小,雖然親密卻不願理解自己,而加賀理解她,就像她理解加賀一樣。
  如果加賀決意戰死,當然再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了,那她僅有的溫柔該何去何從?從來不曾、也不需要被理解或解釋的,一航戰的羈絆,加賀要放開手了嗎?
  「帶大家回去,妳是旗艦吧,別這麼窩囊廢。」不是敬稱,她用力拍了赤城的肩,背過身去,那手也順勢滑下,往前,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已經可以看到追來的敵艦了。驅逐艦們用儀裝製造出煙霧,艦隊開始撤退,加賀站在濃煙中央,榛名來到她旁邊。
  「加賀くん,不打算改變心意嗎?」
  「即使我改變心意,也追不上妳們了。」加賀看了眼自己半殘的左腳。也不像蒼龍一樣可以接受曳航,她太重了,即使不是自願留下來斷後,她也逃不出這片海域的。
  「妳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妳問我記不記得妳的事情?」
  她點頭。
  「當時我覺得不適合,就騙了妳,說沒有。因為我記得妳的,是妳在最後的時刻,抱憾而終。」
  「…謝謝妳的心意…但是當時的我姑且完成了使命──」
  「──完成了使命,然後痛苦的、孤獨的、悲傷的抱憾而終。所以,加賀くん……」
  「…我想那些痛苦悲傷,只是我對自己的憐憫。這個憐憫妳是能懂的吧,可能只有妳能懂,榛名くん。」
  「……妳要斬斷它嗎?」
  「因為這一次,我不再只有對自己的憐憫而已。」
  能夠懷抱別人的愛死去,是多麼幸福的事情。那麼便不再在意被拋下、被離棄,因為因為,有人愛我。
  艦上軍官們將妓女帶上船(註1),宴會開到深夜,那樣曾經令她難堪而悔恨的光景,重獲新生後,只覺得憐憫。她的可憐的迷茫的孩子們,那麼粗魯,那麼荒唐,在彷彿不會結束的戰爭中脫序的行為,傷害別人,最後也傷害自己。但是加賀能夠明白他們想從妓女的身上尋求什麼,肉體跟肉體之間誠實無欺是因為根本沒有對話的存在,就算是幻想出來的約定、原諒、牽掛和救贖,那也確實是約定、原諒、牽掛和救贖。
  雖然啊雖然,她有多麼想要捨棄對自己的憐憫,對自己就有多少憐憫。如同開玩笑一般的她的一生,終於要結束了。
  所以謝謝妳、謝謝妳,瑞鶴。
  還有再見了、再見了,我最後的愛人。
  就算只有短短的一陣子,就算那個時候可能只是因為瑞鶴剛剛好在那裡、剛剛好瑞鶴喜歡著她、剛剛好自己也不討厭對方,她不敢確定如果換成是其他的人,會不會發生一樣的事情。然而,也已經沒辦法改變了,是瑞鶴,她對那個如同純白的金剛石一樣的孩子予取予求,把自己的黑色沾染到對方乾淨的身軀上,還不願意放人家走,說不出喜歡和愛,就用別的東西來引誘,好像大人欺騙無辜的小孩子,利用孩子的無知,說我拿這個彈珠跟妳換那張鈔票好不好。這真是令她羞愧,她一直以來都覺得羞愧,然而只懂得羞愧是沒有用的,不如說她的羞愧把她的放蕩無恥更加地突顯了出來。
  但是瑞鶴,對自己那麼好,幾乎給她了救贖,讓她在最後得以帶著愛離開。自私的自己,真的打算這麼做,就算知道那孩子身上幾乎所有的愛都會被自己帶走。
  ──對不起,瑞鶴,對不起、對不起。我這麼膽小,害怕死,更害怕活著,但是最害怕寂寞的死。
  妳讓我不寂寞,我便可以安心的走了。

  榛名手心所留下來的溫度一下子就散去了。
  煙霧逐漸散去時,率先刺過來的是棲艦鬼火般的視線,幽藍色的光閃爍著。手指搭在箭矢上,她沒有放箭,只是默數敵人數量。
  她們一字排開,遠看像一條黑色墨跡,藍得太純粹的天空和大海被一筆分開。真是敗筆,可惜用墨水作畫不能塗改,只好撕掉了。
  「帝國空母加賀在此,誰敢上來決一死戰?」她沉聲說,好像先前的淒切和激動都是假的一般。
  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只是她多麼想知道,那個會為她哭泣的孩子、那個孩子,她的眼淚,會是什麼顏色的呢?


    *


  瑞鶴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翔鶴就坐在她床邊。
  「感覺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嗯,非常好。」瑞鶴伸了伸手臂,一點兒違和感也沒有,改造應當是進行的挺順利。
  「那就好,那妳現在冷靜一點聽我說。」

  ──加賀さん所在的艦隊,失去聯繫了。

  瑞鶴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見到加賀さん的時候,她會那麼開心。那時她覺得加賀さん回來了,照約定那樣的回來了,回到自己身邊。
  …會有那樣的念頭,果然還不是因為加賀さん其實最後,並沒有回來呢。那艘又短又胖的航空母艦,速度慢、出力弱、對人兇不用說,還曾經在要緊的時候觸礁導致不能參戰,身上裝了十門20cm砲,射線卻大半被自己的艦體所擋住,完全的意味不明。不過,她做過最過分的事情,果然還是像這樣食言而肥,拋下了自己再也沒有回來。
  覺得生氣,覺得難過,覺得被背叛,覺得心疼那個拿著鐵鎚就把世界當成釘子的傢伙。
  但是不能放棄,她從來沒有放棄過,雖然這曾經導致她憤怒的迎向死亡,但是她不後悔,她永遠都不會放棄,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瑞鶴跟在姊姊身後,疾步來到執務室,翔鶴手上捧著從鳳翔さん那裡飛過來的雙翼機,妖精帶來重要的消息。
  提督抱著腦袋坐在他的位置上,也難怪表情會如此陰鬱了,整個第一機動部隊在他指揮的作戰之下陷入危險,目前狀況不明,事後會有怎樣的懲處下來,尚不能斷言,但將被免去這個提督的職位,已經可以預見的未來了。
  「您為什麼不允許主力艦隊前去救援呢?」
  「高層那邊知道了以後,來命令叫我不要在這次作戰繼續投入其他艦娘了。」
  「沒有的事吧,除非他們緊張到派人親自傳話。」翔鶴把今日一整天的電報紀錄扔到辦公桌上。提督掩住了臉,幾秒後還是發揮了剩餘的軍人骨氣,承認錯誤:「是我不敢再投入兵力,已經犯下這樣的大錯,要是再因為我的關係,損失了主力艦,那麼──」
  「既然已經犯下這樣的大錯,那還怕什麼呢?」
  提督把臉抬起來,一臉詫異的盯著翔鶴,翔鶴想,或許赤城さん也曾接受過此時提督的這種眼神吧。

  支援部隊的出擊得到了批准,不過艦隊成員除了五航戰姊妹以外,全都是驅逐艦,這些孩子因為接到了大型作戰的出擊任務而興奮不已,畢竟大多時候她們能負責的任務,也只有遠征,或是在軍隊舉辦的親民活動中與一般平民接觸了吧。
  當然,翔鶴並不打算帶著這群孩子到險惡的海域戰鬥,她們全速趕往本隊所在海域,戰列艦一個個並排在海面上,接不到出擊命令,就是這樣什麼也不能做,雖然看來愚蠢,卻是事實。
  「大和さん,有件事情想要拜託妳。」
  翔鶴要拜託她的事情,處於抗命與沒有抗命之間的灰色地帶,大和一開始覺得十分不妥。「大和認為無論如何,命令是要被遵守的。」她這麼說。
  「可是妳想想,要是一個命令,讓妳在後方待機,而長門さん在前線戰鬥,被敵人圍剿。因為命令的關係,即使狀況很危險了,她也不能撤退,妳亦不能救援。如果是這樣的命令妳也堅持遵守嗎?」
  「雖然很痛苦,但是會的。」
  「長門さん,好可憐喔,後輩說不會去救妳。」瑞鶴對正站在大和旁邊的長門說,長門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大和有些不高興,她一臉認真、義正嚴詞的說:「長門さん在那種情況下,會英勇戰死,是所有戰列艦的楷模。」
  「抱歉、大和…我想,要是會死得沒什麼價值,我是會逃跑的。」
  突然間就被長門背叛了的大和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令在場的所有人都起了些微的罪惡感。
  「還有,如果這件事妳不帶著我們做的話,我們現在還是打算這麼做的喔,妳是要帶著我們抗命呢?還是等著看我和陸奧會不會因為抗命被懲處?」
  這個說詞確實很過分了,儘管大家都很同情大和,但現在事態緊急,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每個艦娘都會有一張類似於軍艦身分證的卡片,用來證明身份、提領薪水、換班時打卡、在鎮守府內的商店買東西、紀錄戰績,大致上是這樣。以及定位,對出擊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功能,方便掌握動向,如此提督才能在執務室裡指揮出擊的艦隊。
  上一位提督為了怕驅逐艦們弄掉卡片,便讓她們像掛名牌一樣掛在脖子上,當然也有些驅逐艦對此反感,和較大的艦種一樣將卡片收在口袋或是錢包。
  她們讓支援艦隊的驅逐艦們,將身上的卡片與大型艦的交換。清霜拿到了大和的卡片,上面就直接寫著『總旗艦:大和型戰列艦一號艦大和』,清霜興奮得如同要將鍋爐炸開,又叫又跳,大和見她那麼開心,便把臂章也取下來,幫她別在袖子上。這件事應該就是之後清霜對大和的稱呼變成了『大和姊姊大人』的根本原因。
  掛名為各種驅逐艦的鎮守府精銳,便做為支援艦隊出發了。
  而那支大部分由驅逐艦組成的本隊,則繼續進行原地不動、藉由誇示武力來威嚇敵人的任務。


    *


  赤城領著艦隊全速撤退,眾人間的氣氛因為加賀的犧牲降到了冰點,沒有人敢說話,但儀裝發出隆隆聲響、海況不穩,一片吵雜之中,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聽見的,天空傳來細微的螺旋槳的聲音。她抬頭,艦載機從雲裡竄出來,漂亮的雙翼機。
  ──是鳳翔的九六艦攻(註2)。
  赤城抬頭又低頭,九六式在她們頭頂繞了一圈又折返,想必是要回報發現了她們吧。她咬緊牙,突然感覺累得不得了。自己所欲證明之事,只是兒戲。費盡心機,自顧自的入戲,害死了摯友,多麼滑稽,像個小丑一樣配合演出。出於初衷,走到了這一步,而初衷呢,卻也在這一步被她給背棄了。
  不是我放棄了初衷,我還愛它,而是我最初的願望,它已經不愛我了。赤城心裡有個聲音如此辯駁,可她累得連為自己辯駁都嫌多餘。
  她們後方,仍不見敵人追過來的蹤影,赤城每次回頭,都戰戰兢兢,不是怕棲艦會追上她們,而是若棲艦追上了她們,就表示加賀已經……
  她知道航行的隊伍中,有人偷偷哭泣,她不敢去看是哪一個孩子,就這樣疾馳著,終於,遇到了支援艦隊。她的艦隊沒有因為獲救而狂喜歡呼,因為回來的人,已經跟出去的時候不一樣了。
  赤城看到鳳翔,那名前輩越過其他人來到她身邊,她想起鳳翔在她們小時候常說的一句話,不管是什麼場合、去哪裡、做什麼,只要出門時都會出現的台詞:『原則很簡單,只有一個:回家時孩子的數量要跟出去的時候一樣多。』,這句話也可以套在艦載機上啊,赤城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她停在她的面前,眾目睽睽之下用力甩了赤城一個巴掌。


    *


  敵艦撲了過來,啪嚓一聲,中了她的箭硬生生跌入水裡。三個以上的敵人視為三個就可以了,而三個敵人,則可以視為一個敵人。加賀現在,好像稍稍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戰鬥多年,有時在堅持苦練一段時間之後,會迎來令人感動的頓悟,沒想到這個頓悟來得這麼慢,她都已經要走到生命盡頭了。
  艦載機用完之後,很快的多出來的箭矢也用完了,因為戰鬥步調的迅速,加賀身周的海面被棲艦的屍體填滿,尚未下沉,只存在於極短時間內的屍山。有些是被她一箭爆頭或穿心,有些是受到她艦載機的爆擊被炸個稀爛。只要艦載機彈再藥用盡,加賀便指示它們大概的方向,讓它們離去,希望妖精們能順利追上撤退的艦隊,降落在飛龍的甲板上。
  妖精們離自己而去的時候依依不捨地回頭,加賀是知道的,但她沒有回頭。她知道大家都是優秀的孩子,從今以後也要在別的航母上,帶著一航戰的驕傲活下去啊。
  和弓和甲板被她當作武器使用,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了吧,甲板應聲碎開的時候她還真有些心疼,一直以來的習慣是非常愛惜飛行甲板的,從剛剛開始接受空母的訓練時就是。還曾經被鳳翔さん嚴肅地告誡過,因為她總會下意識地用身體去保護甲板,不知為何,沒有人教過她,是身體的反射動作。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當她用甲板往棲艦頭上砸的時候,沒用上足夠的力量,那棲艦沒有停下動作,嘶吼著撲過來,血盆大口裡露出尖牙,咬在她及時舉起的手臂上。加賀另一手急忙伸進衣服裡抽刀出來,反手刺入,再將敵人推入大海。這刀鋒利無比,可惜已經磨成了短刀的長度,在戰場上使用起來比較不便。
  因為這些反常的棲艦們比起砲擊,更想貼近她的身側、用手來抓她。若是以常規的戰鬥方法交手,在這麼多敵人的圍攻之下她不可能撐這麼久,更有可能的,還是在一開始就遭到敵人集火而轟沉。
  正當她這麼想,黑色的屬於棲艦的艦載機就出現了,炸彈投了下來她下意識舉起雙手阻擋,兩手便被炸得血肉模糊,刀飛出去,掉進海裡不見了。棲艦們讓開一個口,那裂口中出現了一名棲姬,相比棲艦,她們對於棲姬的了解要更少,所以當那棲姬開口說話,加賀特別驚訝。
  「妳…妳……」她指著加賀,抬起一條像是覆著黑色鎧甲的手臂,臂膀慘白,鎧甲漆黑,手指上的鎧甲跟著指節分成一節一節,看起來像是爪子一樣,她穿著幾乎無法蔽體的黑色破布,一頭白髮。
  最令加賀驚訝的是她有一雙金色眼睛,一雙看起來與深海棲艦格格不入的金色眼睛,鑲在那張臉上,雖然泛著紅光,但確實是金色的。
  她一揮手,那些艦載機就把加賀炸得連站都站不住了。加賀跪下來,大口大口地吐著血,肚子被開了一個不小的洞,有什麼東西掉出來了,她下意識想伸手去接,可是上面的血液和重油弄得到處都滑不溜丟,便紛紛從掌心滑出,掉進了海裡。
  棲姬用那雙像爪子一樣的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起來,雙腳懸空離開了水面。

  並且表情猙獰地,從喉嚨裡擠出刺耳的聲音。

  「妳…妳…!為什麼…還…活著!」明明土佐都已經不在了。

  「…殺……人──鬼!」我知道,我知道的,那是我的錯。

  「──她,也…不要……妳!」但那是不得已的,沒有辦法!這不是誰的錯啊!

  「……沒有人──愛…愛──」不…

  不。

  加賀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耳鳴得很嚴重,像是腦子在尖叫,雖然她、雖然她曾想過,沒有人、沒有人需要加賀的啊!但是、但是──

  …瑞──鶴,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棲姬瞪大了眼睛,眼白中可怖的血絲一下子全竄了出來。
  「好吵啊!妳!…妳!是妳…都是妳!吵…吵──」

  黑爪子插進了胸口,又拔出來,牽著許多脆弱的管線,輕輕拉扯就斷掉了。那爪子就在她眼前,握住一顆喀噠作響、顫動著的心臟──不、錯了,從來就沒有什麼心臟,黏稠的血和油緩緩自那拳頭和物品上滴落,顯露出原來鋼鐵的色澤,有什麼部件仍然在運作著,發出聲響。

  ──喀噠喀噠喀噠──

  原來拿出來外面聽,還是這樣的聲音啊。
  漆黑的拳頭鬆開,那顆假心落入海中並迅速地下沉。她閉上眼睛,耳邊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終於安靜了。


    *


  加賀さん她,沒有在赤城さん的艦隊裡。
  瑞鶴在海面上急行,從飛龍前輩那裡拿到加賀さん艦載機的妖精,把妖精放在掌心裡讓她帶路,帶她到加賀さん在的地方。
  遠遠的就看到棲艦黑色的屍體浮在海面之上,的確有在緩緩下沉,所以這些屍體莫約也是剛剛才倒下的!她在屍堆中穿越而過,繞來繞去,最後終於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裡面唯一一點白。
  加賀倒在棲艦的屍體上面,多虧了這些屍體,她才沒有這麼快就沉下去。加賀さん,僅只一個人就殺死了這麼多敵人。果然是威嚴榮耀的一航戰,在敵人面前永不屈服,奮戰到再也無法攻擊為止,瑞鶴想將這些話告訴她。說妳好棒、做得真好、妳盡力了、妳真的好了不起,真的是我一直一直尊敬著的加賀さん。
  瑞鶴把妖精放在肩膀上,蹲下去小心搬動,這時水底有棲艦鑽了出來,拉住加賀的身體,要把她拉下去。瑞鶴一腳踩在那棲艦臉上「走開!走開!不准碰她!」,然後拿起甲板砸在她臉上,一下又一下,水中漾開藍色的血液,最後那棲艦就這麼沉了下去。
  她讓加賀靠在了自己胸前,身上被開了好幾個洞裡頭的東西什麼的大概都掉光了所以抱起來好輕好輕。她站起來,看見左腿的膝蓋以下統統不見了,用無線電對姊姊交待了之後,她抱著加賀さん向著鎮守府的方向直直航行,三十四進逼三十五節的全速,朝著鎮守府的方向。
  她比所有出擊的艦隊都還要早的回到了鎮守府,明石和她合力把那具軀體抬上擔架,胸口的大洞裡,原本該有鍋爐的地方空空如也。瑞鶴跌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明石搬來她不認識的儀器和工具,大淀和夕張也在旁邊幫忙。呼吸早就停了,明石把一根又一根的管子插進肉體裡面,光是想像就很痛,但是現在的加賀さん一聲痛也不會哼。

  經過整夜的努力,在將近凌晨三點的時候明石走到瑞鶴身邊倒下。
  「暫時可以了。」她呼了一大口氣,把為了防塵而綁上的頭巾摘掉,然後就直接坐著睡著了,大淀走過來整理了她的頭髮,把工作服蓋在她身上。

  瑞鶴站起來,走近去看,身體都還是打開的,看得到肉,看得到零件、器官。明石將嚴重受損的器官切了小片下來,泡到高速修復材中,再把曾生成功的組織移植進去,為了降低風險,只能一小塊一小塊的這樣做,非常繁瑣。可以更換的零件,也全部換上新的了,不過就連瑞鶴都看得出來,某些地方運轉得很是勉強。
  鍋爐失去了,胸口是空的,取而代之是無數條管子插在裡面,油從這裡進去,又從那裡出來,接到身體外巨大的儀器上面,儀器運轉時發出隆隆聲響,這是明石和夕張異想天開用鎮守府裡僅有的材料拼拼湊湊出來的一台機器,要做到這麼大,才能有那一顆小小鍋爐的功能。
  口鼻上罩著呼吸器,透明的呼吸器不時沾上水霧,是被強迫恢復了呼吸的證明。瑞鶴去摸她的臉,竟然是跟從前一模一樣,沒有變過的觸感,令她驚訝,明明身體都變成這個樣子了。然而,另一個地方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加賀的手、右手,似乎緊緊握住什麼東西,她輕輕的將那些手指扳開──是那個不見了的鍋爐。
  瑞鶴把鍋爐捧在手心上,突然就哭出來。已經燒得焦黑不堪,雖然依稀還遍認得出上頭刻寫的名字,型狀也歪掉了,不可能再動起來了。
  「這東西可撐不了多久。」大淀說,用下巴點點那台龐然大物「可是這鍋爐,也已經壞掉了…妳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對方用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撫似地拍了幾下。。
  「就不能換新的了嗎…」
  「沒有新的可以換,海軍可能也不願意花錢再造一個了,那對他們來說太貴。」
  瑞鶴蹲下來,把臉靠在那隻沒有什麼溫度了的手上。
  「…妳可以跟她說說話,讓她知道是在有妳的陪伴之下,而不是孤單一個人的離開。」
  「…嗯。」

  門突然被拉開,來人帶著煙硝味走進來。
  「……能夠換的鍋爐,是有的。」
  瑞鶴和大淀抬起頭,是剛回到鎮守府的陸奧,身上還沾著因戰鬥染上的髒汙。


    *


  她是誕生於最潔淨的高山之上、為超越而生的聰明的白鶴,是加賀曾經在須臾中得以一瞥的振翅欲飛之渴望,純粹明亮而炙熱。祥瑞的翼裡面沒有猶豫和污穢,勇往直前,像箭一樣地飛馳而過,比風更快,飛過她從未夢見的遼闊大海,飛過比電影中所描繪還要炎熱的南方島嶼。
  她以一切的穿著為恥。
  而自己則以裸露為恥。
  所以,即使已是現在這樣的關係,她也是無法同這個孩子好好相處的,雖然她還未放棄向前,掙扎著、難堪著也要匍匐前進,但她跟這個視線筆直的孩子,卻是背對著背,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邁步。
  她們合力完成的軌跡會是完美的一百八十度、陡直的鋒利的線,不像箭的軌跡帶有弧度,而是如刀鋒般冷澈。
  或許這是至今為止,她還未從這孩子身邊逃開的理由吧。
  她想看純粹美好的東西,成為該成為的樣子,做她所做不到的事情。而她若能在這個過程中占有一席之地,該是何等光榮。
  ──想看妳,飛向嶄新的不同於我的未來啊。
  ──想看妳,妳在哪裡呢?

  「…瑞鶴呢?」的確是加賀的聲音,在這樣的狀況下,她勉強發聲,而聲音氣若游絲。
  守在一旁的長門趕緊走到她身邊,她睜開眼睛了,長門又湊近了點,她才好像認出了自己來。
  「…長門姊姊……」
  「…是我。」
  「瑞…鶴…在哪裡?」
  「這個…她…還在戰鬥。」長門不敢告訴她實話。
  加賀沉默下來,閉上眼睛,正當長門以為她又昏睡過去時,加賀開口了:「那個…好痛啊……可以…替我拔掉…嗎?」
  「那樣的話妳會死的,」長門沉聲道:「妳知道那樣太不負責。」
  「我…已經負責……別把妳們的心虛…推給死人。」
  「加賀……」
  「我…弄掉了妳…給我的…刀,這樣是不是…就不用繼續…遵守約定了……不用這樣…還要…活…下去?」
  「可是我們,我們都會傷心,妳知道的呀。」
  「…無恥。」加賀罵了一聲,聲音太微弱了與剛剛沒有什麼不同,但長門知道那是怒罵的語氣,她艱辛地捶了一下床墊。
  難道、難道因為妳們能隨時間淡去的傷心,我就得持續浸泡在這如鉛沉重的感情綁架裡!算了、算了……這不是妳們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不是世界的錯,是我自己的問題,身體孱弱得無法承受愛情哪怕一點點關心,一碰就要碎掉。不能否認,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的確是幸福的,只是我的幸福悶窒而不會流動,它擠壓著我不願離去,如同熔化的瀝青,不讓我繼續活在冰封的世界,把所有溫暖變成我的壓力來源。最後──儘管也是出自於愛,對我卻那麼殘酷──用妳們自己的傷感否定了我的苦慟,真是一齣荒唐的悲劇。
  心痛淌血,無法挖出來給別人看又有何用?更何況我沒有心,只有一個拖後腿的缺陷鍋爐…啊,現在連鍋爐都沒有了呢,真是諷刺。
  長門語塞,胸口開了一個洞的加賀哭了起來,以她那個身體狀況,她是哭得那麼用力,看起來像是隨時會炸開來血肉橫飛。她想制止她,卻擔心連制止的動作都會傷害到她,長門很慢很慢地再次靠過去,很輕很輕地去摸她的頭。

  「……想要什麼好吃好喝的嗎?等妳好一點我給妳拿過來。」
  加賀笑出來,那個表情像是在笑小孩子。
  「…或者我可以怎麼幫妳…?」長門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救救我。」
  「……我救不了妳…」因為這個世上誰也不能救誰,並且誰也不需要誰的拯救,即使她是長門,對,即使她是戰艦長門──她對懷有這樣狂妄的想法感到羞恥──也無能為力。
  「妳可以救我,妳現在就…可以救我,這是…只有妳才能做到…的事。」
  「…什麼意思?」
  「把那些都拔掉吧……我求妳了。」然後背負我的死活下去。加賀僅僅只能抬動手指,撇向她此時此刻賴以為生的巨大機器。
  「不。」長門搖頭,看在加賀眼裡那不是背負不了的意思,而是不願意這麼做「妳現在是跟那個孩子在一起的啊。」

  末了她像是放棄一般地說:
  「…給我紙筆,我…要寫遺言。」


    *


  瑞鶴披著風衣坐在小船上,現在是凌晨,她坐了最快的飛機來到長崎,開快艇的大叔沒有多問什麼,她帶了提督寫的信、自己的軍人身分證明,就這樣毫無阻礙地坐上開往端島(註3)的小艇。
  端島又叫做軍艦島,被決定葬在這裡的軍艦,這樣的結局聽起來也挺浪漫的。
  下船後,瑞鶴踩著凹凸不平的碎石堆,整個島就像廢棄工廠一樣,突然覺得,此處居然這麼適合做為軍艦的長眠之所,與碎石、鋼塊、廢棄物為伴,竟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目的地在一棟廢棄建築物的地下室,此處的管理人為自己開了門,然後就先離開了,也好,畢竟接下來的事情要是給別人看到,還是挺不舒服的。
  棺木的側邊有一塊金屬小牌,用鉚釘栓在木板上面,寫著『軍艦土佐忠魂』。想想也真是奇怪,都沒有活到完成建造,從來沒被給予過什麼盡忠的機會,何來忠魂之說?人類果然,被許多奇怪的觀念制約著,而該遵守原則時,卻又個個都變成了自由主義者。
  「失禮了…」瑞鶴掏出從鳳翔さん那兒得到的鑰匙,將棺材打開。還特別在棺材箱上加裝鑰匙孔的,也只會是艦娘的棺材了吧,敢情是想說預備著搞不好哪一天還會派上用場也說不定。雖然這樣的想法令艦娘們齒冷,但此時此刻的自己,就是為了這個『派上用場』而來的,真是諷刺。
  夠了、夠了,諷刺與憤世嫉俗的想法就到此為止了!真是的,又不是加賀さん,果然跟她在一起受到了影響,連想法都變得比較灰暗。既然有加賀さん負責灰暗,那她必須努力地負起發光的責任才行。只要是以求生的渴望為根源,其所產生的想法或行為,瑞鶴都無法嘲弄、鄙視或厭棄它。雖然,那似乎是自己所喜歡的加賀さん最缺乏的東西,但瑞鶴卻認為那是最重要的東西了,因為那是證明,她們身為艦娘而不僅是冰冷的鐵塊的證明。如果加賀さん沒有這種重要的東西,那就由自己來給她吧,反正還有很多很多,多到自己根本用不完,彷彿生來就是注定要分給她的。
  棺材中躺著的艦娘還只是孩子。雖然在艦娘之中,也有驅逐艦這樣外貌永遠如孩童一般的存在,但透過觀察,還是可以明白這艘船的年齡。三歲和三十歲的驅逐艦,雖然都可以長得像十三歲的人類一樣,她們的眼睛卻有大大不同。眼前的從未見過的加賀さん的妹妹,就只是個孩子,長相溫柔,雖然跟加賀さん十分神似,但臉部線條要柔和許多,髮色也是如出一轍。
  她在心中默念著抱歉,小心翼翼拉開土佐的衣襟,將胸口露出來。照著照片上明石給她畫的位置比對之後,用手術刀切了下去。這跟殺深海棲艦和單純料理肉類食物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瑞鶴覺得自己正在傷害一個人,好可怕,這感覺可怕到她必須停下動作,任刀子刺在皮肉上,喘了好幾口氣才能繼續下去。
  為了讓切口平整,她非常非常小心,等到好不容易將鍋爐取出,又仔細的將皮肉縫回去,雖然看得出痕跡,但也算是平整了。她把土佐的棺木蓋好鎖起,將那鍋爐小心放進棉布袋裡。鍋爐上面刻著土佐二字,曾經瑞鶴也以為,她們的靈魂是跟著鍋爐同生同滅的──因為從小開始,就是如此被工程師教育的。但陸奧告訴她這都是假的,鍋爐僅僅是一個零件,只是因為技術精密造價昂貴──昂貴到建造一艘艦娘,有八成的費用都是花在鍋爐之上──才顯得特別,或許,還有一個理由,是因為它剛好被安置在等同於人類心臟的地方吧。『靈魂在哪兒根本沒人知道,而那些人類竟敢聲稱他們清楚靈魂的位置,說靈魂就是附在鍋爐之上。』她想起陸奧早先的話。
  已經不可能再生產的加賀型鍋爐,多虧了加賀さん早夭的妹妹,保存著一個完好無缺的,使用時數也還相當少。如果知道自己能以這樣的方式拯救姊姊,或許,土佐さん會覺得很幸福的,不知道為什麼,瑞鶴有了這樣的感想。加賀さん溫柔得如同影子一樣的愛,被這樣愛著的人,一定也會願意為了她而死。

  走出地下室來到室外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她脫掉風衣,向著來時路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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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加賀艦上的風紀很差(很有可能是因為糟糕的居住品質),除了盜賣軍用品、私刑猖獗之外,在橫須賀停泊時,甚至發生高階將校召妓上艦開宴會這樣誇張的事情。

2鳳翔的九六式艦攻:中途島海戰時鳳翔搭載了六架九六式艦攻,特色是操作性良好的雙翼機。而中途島海戰時受創的空母照片,都是鳳翔的艦載機所拍攝。在一航戰沉沒後也利用這些艦載機為落水者空投醫療物資。

3端島:長崎市外海的半人工島嶼,因為外型長得像戰艦土佐,所以被稱做軍艦島。也有比較浪漫的說法,是土佐雖然停止建造,被當作靶艦擊沉,卻化身成為島嶼,繼續保護著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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