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8日 星期五

【GuP】【ケイダジ+全員】Forever Is Our Today ch.10 The Ghost

ch.10 The Ghost

  那天晚上ナオミ沒在旅店的餐廳內碰到凱伊,無從得知僅僅是錯過了,還是對方跑到他處吃了晚餐,次日竟也一整天都沒遇見,她起了給對方留張紙條約碰面的念頭,卻覺得那麼做未免太婆婆媽媽。
  為了船票,她花掉身上大半的錢,好歹是整整一年存下來的,心中難免有些不安穩,她便將船票隨身攜帶,藉此帶給自己一些安全感,並當成一痛苦但必須的隨身提醒。由於盤纏驟減,她選擇留在旅店裡享受便宜的家常菜,在亞理莎工作的空檔,兩人一起消磨時間,她把髒衣服都剝乾淨留在地上,穿著洗過的襯衣和長褲,躺在女孩的床鋪上抽菸,分享一些對話和一些沉默,窗戶開著所以菸味也比較容易散去;而每次看到對方的那些書和收藏品她就想,若不是自己不識字,還真有股衝動想要研究一番,尤其在凱伊本人神神秘秘地消失了第三天之後。
  第四天傍晚,她終於遇到她,凱伊腳邊放著兩個鐵籠子,正坐在旅店大廳的餐桌前,邊吃東西邊翻看手上的紙張。要是她眼睛沒有問題,那籠子裡面就是兩只活生生的公雞了。她走過去坐到對方身旁。
  「別告訴我妳現在沉迷鬥雞賭博了?」ナオミ開口,雖然自己做過許多難稱磊落的「買賣」,沒資格多嘴,但對對方來說,賭博顯然不是什麼體面的生意,她忍不住又瞥了底下那兩隻禽類一眼,凱伊手中的紙──她把一個紙袋撕開當成寫字紙來用──上頭擠滿密密麻麻的數字。
  「噢,好久不見,ナオミ。放心,我只是在『研究』鬥雞賭博。」
  「凱伊,我百分之百相信妳……但這話聽起來就像從一個賭徒的嘴裡說出來的。」
  聽到她這麼說,對方發出一串笑聲,不得不說這確實令她減輕不少疑慮,凱伊把紙袋攤到她面前、比手畫腳著解釋說賭博只是一種數學(ナオミ對這個論點不以為然,但沒有表現出質疑也未打斷對方說話),而她參加鬥雞只是為了賭金,而非迷戀賭博活動本身。ナオミ點點頭,那之後她們談了些輕鬆而無關緊要的話題,凱伊叫住侍者點了兩杯啤酒,等到飲料上來,凱伊問她有沒有打算告訴亞理莎開墾船的事情?她說沒有,也請對方不要說,凱伊答應了,但她相信她的肢體語言裡可沒流露出多少贊同;最後她又問了自己什麼時候走,她說,還要九天開船。
  「…或許妳可以幫我留一封信給她。」ナオミ說,喝乾了啤酒,像是要彌補什麼才勉強開口:「因為我不識字,妳可以幫我寫一些祝福的話,還有很高興認識她,像這樣的嗎?」
  「這種話妳還是親口說吧?」
  「那樣我會被迫說出開墾船的事情,那個臭丫頭就一張嘴特別厲害。」
  「好吧。」凱伊低下頭,又猛然抬起「如果我沒記錯,妳說開墾船是簽契約的嗎?」
  「是啊。」
  「妳不識字,怎麼確認契約上的東西?」
  「賣船票的人一條一條讀給我聽的。」
  「…妳介意我替妳看看嗎?」
  她回到房間把契約拿下來交給凱伊,然後騎馬出了一趟門,去訂做幾件往後要用的工作服,買了新的馬鞍,回到旅店,她把螢火蟲牽進馬廄裡,從廚房的小窗把亞理莎叫出來。
  「幾天後我要出去一趟,大概會是一兩個月,期間麻煩妳照顧螢火蟲,我會把大部份的錢留在店裡,讓妳叔叔自己扣。」
  「妳要去哪裡?為什麼不帶著螢火蟲?」亞理莎瞇起眼睛來。
  「作為照顧牠的報酬,這個給妳。」ナオミ揚了揚手中馬鞍,那是一個對生手而言友善的款式,對方立刻被這個驚喜吸引了,忘記懷疑。開墾船上可沒有容納螢火蟲的空間,與其把牠交給某個陌生人,她更願意留給亞理莎。她教對方怎麼裝上和卸下馬具,以及上鞍的技巧,剩餘沒什麼好操心的,螢火蟲是訓練有素的馬匹,從未將人摔下馬背,又聰明到可以判斷許多事情。
  待她回到餐廳找凱伊,已是開飯時間,她見對方眉頭深鎖,先行點了兩人份的晚餐,一坐下來,凱伊就說:
  「ナオミ,妳不能去。這契約太不公平了。」
  「…或許對一個生意人來說分到的太少,但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凱伊用力抓亂了頭髮「…總之,他們說妳可以得到自己的房子,意思是要十二個人共住一間長屋,隸屬於房屋的田地和牲畜都是十二人共用,他們有告訴妳嗎?」
  「呃……沒有…但是,我想,那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我可以接受。」
  「妳確定是妳可以接受?還是妳覺得自己最好接受,因為妳沒有其他選擇了?他們讓妳簽字了嗎?這份是空白的,但是他們有事先讓妳簽字了嗎?」
  「沒有,上船之前簽好就可以了。凱伊,我打算要簽字,然後上那條船。」
  「妳確定要簽這種契約?透過說謊來賣的契約?」
  「那只是推銷的話術,不算說謊。」她強硬地說,即使知道這話站不住腳,但她可以說得很有重量。果然凱伊安靜下來了,她把契約還給自己,皺著眉頭吃飯。ナオミ拿回契約塞進上衣裡,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不是衝動的人,這些日子她覺得自己已經變得太多話,和凱伊之間突然升溫的友誼在她這種老流浪者眼裡可說是一種不成熟、也是不牢靠的,她不排斥,跟凱伊混在一起很愉快,但她想要讓事情重回自己掌握。
  她也沒再問起關於那個姓氏的事情,凱伊卻自己說了可否介紹她跟亞理莎認識,又補上句絕對不會向紅髮女孩洩漏自己要離開的打算。ナオミ挑挑眉,慢吞吞地抓了抓頭髮,說:
  「當然可以…但是,怎麼說,有件事我必須先提醒妳。」見對方點點頭,她繼續說:「她是個狂熱的海盜愛好者──妳知道,不只是喜歡那些海盜故事而已,我說的是狂熱愛好,她有一房間的書和收藏品,我相信如果有機會,比如要是她是個男孩子,她一定會想辦法溜上一艘真正的海盜船。」
  「…哦?」
  「但是妳的事我沒說,我沒告訴她。我只是想起來妳的姓了,我在哪裡聽過,一定是她曾經告訴我的,她甚至有一本書是在講妳的家族──當然,我是說,如果妳的桑達斯真的是那個『桑達斯』的話。」
  她盯著自己的盤子等了一等,沒等到凱伊接話,便抬起視線,對方正用叉子戳弄盤裡的馬鈴薯。
  「…凱伊,如果妳介意的話──」
  「不,沒關係,我不介意。」凱伊說,不自然地笑了笑又補上一句:「我現在不介意了,那就是我的家族,就像我之前說的,他們是生意人,海上的生意人,用暴力做生意,偶爾也出售暴力。」
  「…聽妳這麼說,妳不是很贊同這些海上生意囉?」
  凱伊微笑著聳聳肩,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ナオミ不懂她的意思,逕自說下去:「如果妳不想被知道,我不會說的。」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現在不介意了,現在。」凱伊又笑起來,方才那些不自然已經消失無蹤「妳知道嗎,一開始我不想跟妳來這邊,其實是因為妳說奧菲岡是個海港城市。十幾年的時間我為了做生意,幾乎走遍了內陸…不,或許我是為了能旅行到各種地方去,才選擇一直做生意的吧……總之,我到過邦國之中的每一個城市,每一個──除了所有靠海的城市以外,我就是不願意接近海邊。可是那天我想,我不應該再逃避了,所以最後我追上妳。」
  「凱伊……」
  「妳別想得太嚴重,我不過就是心中有些疙瘩,想像力又太豐富,說是逃避,也只是在逃避自己想像出來的東西罷了,明明海港也不會把我吃了的啊,都是自己心裡有鬼。」
  「妳看起來有點勉強。」
  「嘗試任何新東西都是有點勉強的,真正的快樂是給不畏艱難的人的獎勵啊。」她說,說出口後才想起這是她父親時常掛在嘴邊的話「真的來了之後,我很喜歡這裡,雖然妳就要離開了,現在知道這個正好,妳應該把我送給妳的小姑娘當餞別禮物。」
  「妳是海盜的孩子,但妳又不當海盜?」ナオミ笑起來反駁,順帶附上疑問。
  「是不當,可是我打算要來試試看做海上的生意了,當然,是沒有暴力的那種。」
  「我以為妳的新事業是鬥雞賭博?」
  「那是為了籌錢買條船啊,我至少得有一條船吧。」
  「原來如此,妳那天是去看船了?」
  「或許妳在離開前可以陪我一起去看,請他們讓我們進去船艙,躺躺看船上的床鋪。」
  「聽起來很有趣。」
  「…如果妳覺得船上的床鋪不錯,妳也可以留下來。」聽到對方這句話,ナオミ抬起頭來,凱伊已經吃完盤裡食物,站起身來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她們收拾了空盤,順著凱伊的意思上樓去,等對方將那兩個雞籠提回客房,就去拜訪亞理莎的房間。
  站在門前,ナオミ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凱伊,但是亞理莎告訴我,水手在船上大半是睡吊床的,說是那樣比較省空間。」
  「是啊,但那是水手們,大副都有自己的拼板床的。」
  她不好意思問凱伊是否是為了自己才決定這麼做,內心也知道自己不該接受對方的好意,這個話題便無疾而終。她們敲敲門進了房,今日晚間不當班的亞理莎正趴在桌上就著油燈抄書,看到她帶著朋友來,有些疑惑,但還是將紙筆擱下,起來迎接。
  ナオミ有點窘迫,她從來不懂得運用什麼聳動言辭,只得有些坑巴地介紹道:「亞理莎,雖然已經見過了,但我覺得有必要再向妳引薦一下桑達斯小姐。」
  「…欸?這、這不是凱伊小姐嗎?」對方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不能理解,愣著臉張開了嘴。
  「是啊,我是凱伊,敝姓桑達斯。」
  「妳、妳說的桑達斯是──」
  「啊啊,桑達斯是紅檀木的意思,東方海域有個海盜,人們都叫他桑達斯的海盜,因為他總──」
  「──因為他總是拿紅檀木造海盜船…!」亞理莎跟著凱伊說完那下半句話,邊說邊瞪大了眼睛,她高舉雙手亂抓起頭頂上的空氣來,然後又抱住腦袋用嘴型唸著「我的神呀」。
  「我還有件事想告訴妳,亞理莎。」凱伊燦燦笑著,頓了一下似在評估對方是否能承受接下來的訊息「ナオミ給妳帶來的那支望遠鏡是真的,那就是屬於海盜艾布蘭的望遠鏡。」
  「等等,妳怎麼能確定呢?」ナオミ插嘴。
  「海盜團拆夥之後艾布蘭先生把那支望遠鏡送給家父作紀念,所以我見過它。」
  「妳父親認識艾布蘭先生?那表示他是一位有頭有臉的海盜囉?」
  「不──不!ナオミ!」亞理莎猛地抓住高個子女人的手臂,激動的神情中帶有一絲責怪──那種怨對方沒好好聽自己說話的責怪,ナオミ露出無辜表情,亞理莎用力搖起頭來把兩搓頭髮甩得左右晃,她太激動,反而只能維持氣音,她說:「艾布蘭先生是桑達斯先生的部下…!」
  ナオミ抬高了眉毛,僅有的海盜知識都來自亞理莎口中的她,第一次得知原來還有比艾布蘭還要「偉大」的海盜存在。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解散海盜團?」
  「誰知道呢,他是個古怪的人,傳聞說是因為他遇到了一個女人。」
  「女人嗎,真是無聊。」
  在角落的一張餐桌邊,發問的是一個年紀莫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名臉上刻著深深皺紋,皮膚黝黑,鬍子和頭髮都紮成小束小束卻仍然十分蓬亂的男人,他看起來有五六十歲了。男孩有些後悔自己為了這一餐飯答應帶對方過來,男人烏黑的眼睛好像甲蟲一樣,令人感到陰森,他們坐在這兒是方便觀察那女人的桌子──過來之前,他找亞理莎問過,她說她只是位商人;但他卻聽見亞理莎親親熱熱的叫著那個女人「船長」,就他所知,連海上商人和偶爾出現在旅店裡的海軍軍官──那些真正意義上的船長們,都不曾得到亞理莎的這一稱呼,所以他才感覺事有蹊俏,所以他才帶「木腿」過來的。
  「木腿」,大家都這麼稱呼對面的這個男人,除了他真的有一隻木腿,沒人能挖出他更多底細,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他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當過海盜。儘管如此,在奧菲岡的海盜愛好者之中,他肚子裡頭的故事一直頗受歡迎,可能是得益於他招搖的義肢和陰森的氣質。
  此時此刻,他陰森的氣質令男孩感到坐立難安,尤其木腿的臉上竟還浮現淡淡微笑,讓那張臉扭曲得更為詭異,為了壯膽,他問:
  「這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嗎?一個女人?」
  「對,就是女人。女人們總是不願意跟海盜生活扯上關係,所以十之八九就是這個女人了。」而且這個女人還有著金頭髮和藍眼睛。
  「…可是你怎麼能確定呢?」
  「因為我聽到他們在屋子裡殺了一個女孩,又在森林裡殺了一個男孩,所以剩下的那一個是女孩。」木腿咯咯笑了起來,把幾個錢幣放在桌上推過去,起身拍拍男孩的肩膀,男孩似乎被他嚇住,他便朝對方擠了擠臉,淡淡補上句:「開個玩笑,忘記你聽到的,回家去吧。」
  趁著那個跟目標一塊吃飯的短髮女人離開座位,他邁步走上前去,義肢敲在地上發出咚咚聲響,金髮女人抬起頭來看他──眼睛果然是像海水一樣的深藍色。
  ──而那張臉,長得跟雪曼真像。他想,幾乎要陷入回憶之中,微笑起來,開口道:「小姐,妳好,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如果可以,就在這裡說吧?請坐。」對方打量了他幾眼,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他聳聳肩,沒有移動,指了指自己那顯眼的義肢,自顧自繼續說:「他們都叫我木腿,原因如妳所見。問人姓名之前要先自報名號,別在意我,請問小姐貴姓?是姓桑達斯呢?還是姓希克曼?」
  「……你只說了你叫木腿。」對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妳想要名字換名字?好、好!」木腿摸摸鬍子,做了一個咱們有話好說的手勢,接著表演了一個彷彿苦思之後恍然大悟的表情「名字、名字,我想想,女孩的名字是嗎…我知道兩個!妳是凱伊?還是裘卡呢?」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那麼至少回答這一個問題吧,桑達斯小姐,」他把臉湊過去,微微彎腰彷若一個邀請的姿勢,他有著狡猾的笑容和亡靈一般的執著眼神,他問:「妳想不想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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