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1 Break Time
就在大吉嶺伸起懶腰，引來白毫「大吉嶺大人您有在聽嗎」視線的時候，緊跟著侍衛的通報，卡秋莎氣勢洶洶的殺進茶室裡來，一臉老大不開心的樣子，身後跟著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黥面者農娜。而小暴君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大吉嶺也還來不及發問，剛剛進門稟報的衛兵又敲起門來了，卡秋莎一臉不耐煩的將門打開，衛兵似乎嚇了一跳，接著趕緊報告：「大吉嶺大人，已經找來桑達斯船長，目前正讓她在月長石大廳的邊間內等候。」
「那就讓她等。」卡秋莎下令，弄得對方不知所措，以眼神向自己的領主求救。
「叫侍從們先招待她喝茶。」大吉嶺點頭示意，讓衛兵退下去。
而旁人一走，小暴君立刻發難「大吉嶺！妳怎麼可以把卡秋莎我丟在一邊呢！我不是妳重要的客人嗎！」
「親愛的卡秋莎，我怎麼會有那個意思呢，今早沒收到妳的邀請，我還以為妳對茶會有些膩了，想要休息，是我誤會了嗎？」
「唔…偶爾也主動來邀請我啊，不要總是讓我找妳嘛！」
「哎呀哎呀，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跟妳賠罪，卡秋莎。那麼妳現在還想不想要開茶會呢？」
「呃…這個──」卡秋莎皺起臉來，自從過來之後幾乎每天跟大吉嶺喝下午茶，還不見得是在下午，龍島上，不管是上午、下午、晚上甚至半夜，都被當成喝下午茶的絕好時機。她早已嚐遍聖葛羅城堡中珍藏的幾支高級茶款，以及從龍島各地收集來各種口味的果醬，雖然由白毫準備的配茶點心還不見重複、白毫本人亦十分有自信還能再持續驚豔她們的味蕾好些時日，但對茶會活動本身，卡秋莎可以說真的膩了。
──這個鐵打的真理人身體似乎在抗議著運動的缺乏……啊！對了、就是這個！
在真理很難得的好天氣，在龍島上卻是尋常無奇，這裡如此溫暖，島上被草原和森林所覆蓋，生機盎然。天氣好不就是該出去玩嗎！卡秋莎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
「除了開茶會，妳可以帶我到外面走走啊！妳是這裡的主人吧！」
「妳是指我們的花園和溫室嗎？原來妳對它們感興趣，前陣子邀妳參觀時，妳看起來不太有興致，還以為妳對茶會這種室內活動比較喜歡。」
「沒有──不是啦！我當然比較喜歡到外面去，但不是去那種地方！」卡秋莎晃起手來「在花園和溫室散步算哪門子戶外活動啊，大吉嶺！既然妳有陽光和草地，妳就該享受妳的陽光和草地呀。」
「──臣愚昧無知，但覺得卡秋莎大人的看法十分有意義。」阿薩姆敲了敲門板就很快的推門進來，對著好友這麼說，可見卡秋莎激動的聲音在門外被聽得一清二楚。
「大吉嶺，妳看阿薩姆也這麼說，妳就帶卡秋莎我出去玩吧。」
「──贊成！我快瘋了…啊、不，我是說──」阿薩姆趕緊理了理鬢邊落下來的幾搓長髮「大吉嶺大人，您也太盡責了，接連十幾天都待在城堡之中，每週預定外出的日子也會被您取消，我斗膽認為您應該撥空外出，順便進行一些消遣活動，以確保身體和心靈的健康。」
雖然樞密守護的一番話是合情合理，但眾人看著她的慘淡臉色，大概都能明白這是要受不了大吉嶺不愛出門、連帶把身邊親信都困在城堡裡只能工作的最後通牒了。
同時承受著阿薩姆與卡秋莎的視線，即使是大吉嶺也覺得軟化了，她嘆了口氣，妥協道：「那麼這樣吧，卡秋莎，明天我們就到西弗塔騎馬或泛舟怎麼樣？今天的話，很可惜，因為我已經找來了桑達斯船長，要核對任務中配給的物資清單，對吧？阿薩姆。」
「欸？是今天嗎…？」阿薩姆瞪大了眼睛，倒退一步。
整個茶室突然安靜無聲，大吉嶺定定的看著對方幾秒，然後拍了一下手，接著攤開，朝阿薩姆的方向一比，說：「各位大人，請欣賞，是我能幹的阿薩姆爵士難得一見、大概一年只有一次、極其珍貴搞砸了工作的畫面。」
「等、等一下！」被整室人盯著瞧的阿薩姆紅著臉抗議。
「抗議無效，妳自己說，該當何罪？」大吉嶺猛地站起來，用一個古怪的姿勢甩了一下長袍。
「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阿薩姆跟著喊起來，也甩了一下長袍。
「──那我們今天就去妳說的那個西弗塔玩吧，大吉嶺。」無視眼前君臣二人突如其來的演劇模式，卡秋莎做出了結論。
「誒，可我都把人家船長叫來了，這樣爽約不合禮數──」
「簡單啊，叫她一起跟來不就好了？」卡秋莎說得理所當然，表情彷彿對面的大吉嶺是笨蛋一般。
「欸？」她挑挑眉毛，正要開口，然而──
「──姊姊大人──欸…怎、怎麼大家都聚在這裡？」三下敲門聲後，威爾斯親王也出現了，小小的茶室裡頓時就塞了五個成人和一個卡秋莎，放在桌子底下的冰桶（對！這位令人髮指的大人在春天就開始用冰桶了！）傳來冰塊因溶化而坍塌的細微聲響，彷彿在告訴她們這兒一下擠進這麼多人，不用多久必會再熱上一截。
「這…說來話長，在那之前，妳找我有什麼事嗎？威爾斯？」注意到對方敲門完畢就立刻進來的舉動，想到可能是有什麼急事，她便先問。
「是的，我經過大廳時發現桑達斯船長坐在邊間裡面，就問了一下附近的侍從。我奇怪您怎麼會把客人晾在那兒遲遲沒有出現，怕是出了什麼事，就過來看看。」
「妳也太愛瞎操心了吧？」威爾斯一說完，卡秋莎率先發表意見，前者露出有什麼話想講卻被一口賭回的表情，尷尬地張了嘴，又合起來，而大吉嶺即時的接過話柄：「沒錯，是我差人去傳她過來的，」她暗暗朝房內眾人使眼色，她的妹妹向來比較死板嚴格，便不想給威爾斯知道阿薩姆的疏失「我先前已經與卡秋莎大人相約要去西弗塔遊玩，自己卻忘記了，所以原本是想找桑達斯船長來核對一些重要事項，現在變成在討論要不要邀船長一同過去。」
「原來如此，那您…怎麼打算？」
「我不想失禮。」
西弗塔位於龍島較靠內陸之處，距離城堡不算太遠，她們一行人就騎馬前往，卡秋莎另外還叫上了繼續大公米卡閣下，這似乎令威爾斯親王很是高興，兩人並肩騎行，聊著天。大吉嶺手握邱吉爾的韁繩，感嘆明明就還是春天太陽怎會如此狠辣，一邊跟阿薩姆有一句沒一句的講話，分散對炎熱的注意力。
桑達斯船長騎著城堡馬廄中的馬匹，看起來馭馬技術還算不錯，只是身處一大批的貴族之中，有些不自在的樣子。這也難怪，明明是被告知為了任務相關之事才受到傳喚，突然卻變成了要與她們一同出遊，她騎在隊列之中最靠近侍從們的位置，彷彿不想打擾到這些貴族小姐。
好的是，對各種事情都沒什麼避諱的卡秋莎主動去向那位船長搭話了，大吉嶺餘光瞧見她們交談的樣子，見那個人在馬背上歪著身子，一臉專注的聽卡秋莎說話，卡秋莎騎著一匹小馬，這高低差還真是為難她了。
待她們一行人來到西弗塔，大吉嶺負起了東道主的責任向大家介紹這個地方：此處原本是座村莊，原名就叫做西弗塔，由於是一低窪地區，在格雷水壩即將完工之時，六課的煉金術士們進行了計算，發現此地會被洩洪的大水淹沒，於是便頒布了撤村命令，現在村民都遷移至別的地方去了，是座空村。先前的洩洪，已將此地淹沒過幾次，現在水退了，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原，上頭立著一幢幢空房，這些房子應是建得很堅固，沒有被沖毀，只是看得出受了些小損傷。
至於為什麼選擇到此處一遊，除了因為這裡景色優美、不知道何時必須洩洪，淹水之後就無緣觀賞了之外，也因為從這裡往西南方遠望，可在不被森林遮擋的情況下，看見地勢漸漸升高的大平原上，從格雷水壩一路蜿蜒而下的水道。水道連接此地的河流，河道很寬、水勢溫和、湍急程度適中，向東流至出海口，另外還有一分支是人工開挖的水道，接通聖葛羅城堡的護城河和地下水道。
介紹完畢，她們就先在民居旁陰涼的草地上野餐，晚些時的活動是河上泛舟，由於本來就是河谷之地，河上活動屬於村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此處徹空的民居已歸城堡直轄的地方衛隊管轄，他們將舊時使用著的小船、木筏等，都收在一些樓層較高的穩固空屋之中，而且定期維護，現在就可以搬出來使用。
她們邊吃著三明治和其他點心，邊等待隨從們準備船隻。為了隨時隨地都能享用紅茶，大吉嶺製作了一個器具，從外觀上來看，它就是只小鋼壺，但在壺身上鑄打了完整的魔法陣，白毫只要使用它，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取得熱水，她先從河邊裝水，再讓隨從之中的一位煉金術士（他嚴肅表示這種事情不可以勞駕大吉嶺本人）發動法陣，水便在一彈指之間沸騰了。
桑達斯船長原先看到侍從們將船隻扛出清理，還想要過去幫忙，卻被他們慌忙婉拒，只好回到野餐墊上繼續當一名客人，見到卡秋莎正態度自然地跟對方閒聊，並且分食鬆餅，大吉嶺藉機端起茶杯提起長袍下擺，坐到了卡秋莎隔壁去，農娜見狀，讓出位置給她，自己則坐到凱伊身邊。
「船長。」大吉嶺說。
「陛下。」凱伊低頭。
「這位是遠從真理而來造訪我國的現任女皇陛下──陛下不忌名諱之事，一切從簡，樂意被稱呼為『卡秋莎大人』，可以不必多禮，船長。」大吉嶺拉過卡秋莎的手臂，似乎是突然發現沒為兩人正式介紹過，便這麼說。凱伊連忙欠身，在面談時，卡秋莎也坐在桌邊，那時候從凱伊的角度看過去，能瞥見這位金髮女孩的腳並沒有踏在地上，身材嬌小，臉又看起來特別年幼，再加上她吃了一口點心之後低聲對領主說話的神態，不像是在宮中任職的官員，凱伊就推想：或許她是一位公主，然而領主殿下看起來不像有那麼大孩子的年紀，或許是養女，又或許是年歲相差較多的妹妹吧？好險這失禮的誤會已在此時解開，沒有鬧出麻煩來。
在真理的貴客之後，大吉嶺又給她介紹了樞密守護的阿薩姆和御前守護的威爾斯親王。跟地位較是相當的黥面者坐在一起，船長顯得放鬆多了，對面談那天的事情有所好奇，想主動問起又有些躊躇，大吉嶺倒是自己開始講了，提到當天明顯是一桌人裡頭負責打仗的那位男性，是護國守護的雅伯隆爵士。他在與另外兩位船長面談的時候，很仔細的探問海盜們進行接舷戰的方式與一般正規軍隊有何不同，便把時間拖得特別長。得知此事，倒也解了凱伊一個疑惑：最終獲選的是她的船團，但她的面談時間卻也是最短的，待在邊間等候時，說實話，還是有點忐忑不安的。她笑了笑問：
「爵士為何不向我也問一問呢？」難不成是因為我看起來不夠可靠？
「我想，是因為雅伯隆爵士對於跟陌生女性談話還是有些不應對的。」
凱伊應聲，曾聽說過西方的文化與聯邦不盡相同，男女之間的關係似乎不是平等的，據說這個情形在更西邊的地區會越發普遍及明顯。
她們又聊了一會兒，大吉嶺向卡秋莎提起會被淹沒的西弗塔面積不小，讓它變成一座巨大湖泊自己也不知該怎麼利用了，非常可惜，卡秋莎幾乎想也沒想的就建議她把湖泊的西弗塔改造成水上競技場西弗塔。
「叫妳的士兵們分成兩隊，進行模擬海戰，贏的一方就給他們賞賜。」
「那輸的一方呢？」
「輸的就罰款，然後發配邊疆。」
「要是這麼做的話，大概舉辦幾次之後，第一軍團就要組不成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聖葛羅的問題就是軍隊太少了。」
水上競技場的話題進行到一半，白毫起身過來她們這塊添茶，桑達斯船長忽然說：「如果覺得可惜，這裡還是可以蓋房子的。」語畢，似乎連她自己都有點驚訝這樣大膽的未經邀請就對領主開口提意見。雖說在場的兩名君主都並不在意的樣子。
「是什麼意思？」大吉嶺問。
「在東方海域，我們的船團在島上蓋基地，有許多小島是在漲潮時後就會被淹沒的，我們便蓋了架高的房子。退潮時露出一般的道路，爬梯子進屋；漲潮時就變成水上村莊的模樣，通行就走浮橋，若要到遠一點的地方，就撐船走水道。其實比想像中的要方便很多。」
「架高的房子難道不會容易坍塌嗎？」
「我的部下每天在上面開宴會，喝酒跳舞，男人還喜歡玩摔角，從沒垮過。」桑達斯船長頓了頓，又說：「而且，這個地方尚未被水給淹沒，要施工會更輕鬆容易。」
「嗯，那麼就來蓋蓋看吧。」
「欸、這樣嗎？──陛下？」
「因為聽起來好像會很有趣的樣子。」她笑盈盈地說：「對吧？卡秋莎。」
「聽起來好像會很有趣的樣子。」真理之主點點頭，把她的話重複一遍。
「那好，就這麼定了吧。船長，我可以委託你們做這件事嗎？」
「啊，是，當然沒問題、陛下。您想要造成什麼樣子？」
「按你們習慣的樣子吧，船長。細節就不用請示了，我喜歡驚喜。」領主閣下雙手交握的看著她，像是等著她來驚喜自己。接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次抬頭時將臉轉向了另外一邊「啊，那邊好像準備好了，我們去坐船吧。」說著，她起身來，眼神在桑達斯船長的身上游移一下，等卡秋莎也站起來之後，兩人就挽著手走過去了。
黥面者很快的喝光杯中茶水，提起長刀，跟上主君。
民居中擺放的船隻不很大，一夥人便分坐在好幾艘船上，大吉嶺與阿薩姆、卡秋莎和農娜四人乘坐一艘，船尾站著充當臨時船伕的侍從。
跟卡秋莎走到河邊時，阿薩姆盯著她，突然就靠過來悄聲問：「妳怎麼看起來怪怪的？剛剛在閒聊之中被海盜冒犯了嗎？」
「──沒有，我哪裡怪怪的？」
「不知道，」阿薩姆聳聳肩「就是哪裡怪怪的。」
「那大概是因為我跟她說話，有點緊張。」
「妳面對人才不會緊張。」
「──那是海盜，阿薩姆。」
「妳該不會是在害怕吧，大吉嶺？」卡秋莎插入她們的談話之中，她們上船，黥面者走在最前頭，將主君抱上船之後，又伸出手來讓她們兩人扶握。
她搖頭，四人沉默了一陣，卡秋莎才又開口：「妳喜歡她嗎？大吉嶺？」
大吉嶺沒有說話，看了眼平靜的河面。
「我喜歡她，」沒得到回答，卡秋莎仍自顧自地說：「她看見農娜的刺青，沒有露出討人厭的表情，也沒有亂說話，我問她，她才說，她猜那在真理是一種裝飾臉部的方式。所以我喜歡她 。」在她這麼說的時候，她身後的黥面者神情如常，那雙深藍色眼睛裡面卻有光在閃爍，黥面者的膚色很白，正用那雙不知染了多少鮮血的手，在稍稍顛簸的小船上抱穩她的主人。
「現在我允許她去替妳找東西了。」卡秋莎又說。
大吉嶺輕輕朝她的朋友點頭，笑了笑，又將視線轉回湖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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